奉天殿內,空曠得能聽見燭火爆裂的微響。
所有宮人早已被遣退,偌大的殿宇隻剩下魏進忠一人。
他垂首侍立在距離龍椅十丈開外的地方,將呼吸都壓抑到了極致。
就在剛剛,他彙報完了靜思苑與江南蘇家的一切。
蘇家那艘商業巨輪的決然轉向,三百萬兩白銀的雷霆一擲,靜思苑裡那三個桀驁天才的俯首歸心。
每一件,都精準地落在了林昭先前描繪的藍圖之上,分毫不差,順暢得宛如天意。
龍椅之上,大晉王朝的主宰者,昭武帝臉上看不出喜怒。
那張隱藏在冕旒陰影下的臉,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唯有那根輕輕敲擊著龍椅黑金扶手的手指,發出單調而沉悶的敲擊聲。
魏進忠的額角,已經有冷汗緩緩滑落。
他深知君心,陛下越是沉默,心中的波瀾便越是壯闊。
許久,那敲擊聲停了。
昭武帝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
“蘇家,是把好刀。”
“秦錚、宋濂、許之一,也是三件好用的工具。”
“林昭這孩子……”
昭武帝頓了頓,指節叩擊扶手的聲響也隨之停歇,似乎在尋找一個最恰當的詞。
“是個好工匠。”
魏進忠的心猛地一懸,旋即又稍稍落下。
這是讚許,是肯定。
然而,下一句話,卻讓魏進忠感覺後頸的汗毛一根根倒豎起來。
“但魏進忠,你要記住。”
昭武帝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沉了下去,明明音量未變,卻帶著徹骨的寒意。
“刀,是會傷人的。”
“工具用久了,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這個工匠,年紀不大,心……卻不小。”
魏進忠隻覺得膝蓋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聲音卻已帶上了無法抑製的顫栗。
“陛下!奴婢……”
“起來。”
昭武帝的聲音再次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凜冽隻是錯覺。
“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也並非不信他林昭。”
魏進忠戰戰兢兢地起身,卻不敢抬頭,目光隻落在自己腳尖前那片光潔的金磚上。
昭武帝從龍椅上起身,負手踱步至殿前,望著殿外被宮燈映照的濃重夜色。
“三百萬兩,三日集齊,蘇家有這個魄力,很好。”
“三個狂人,一紙書信便能收心,林昭有這個手段,也很好。”
“他呈給朕的這份答卷,近乎無懈可擊。”
但昭武帝的語氣裡,卻沒有半分嘉許,反而透著一股幽沉。
“隻是,太順了。”
他輕輕吐出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