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穩定，輕巧，幾乎融入了風聲和樹葉的沙響，卻又像一枚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陳默高度集中的感知中。它保持著恒定的距離，他快，它也快；他慢，它也緩下；他停下，它便無聲無息地融入背景，隻有那若有若無的注視感，如同附骨之疽，緊緊黏在他的後背。
係統帶來的那股暖流仍在四肢百骸間緩緩運轉，強化著他的聽覺和直覺，也將那份被追蹤的冰冷寒意放大。他的心跳沒有加速，反而沉緩下去，每一次搏動都泵送著足夠的氧氣，讓大腦在冰冷的壓力下異常清晰。
教工宿舍樓的輪廓在前方顯現，幾扇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像黑暗中遙遠的燈塔。但那安全區之間，還隔著一小段燈光稀疏的路徑和一個小型的自行車棚。
陳默的右手自然垂落，指尖在褲袋裡摸索著。裡麵除了那個被折起來的名片，還有鑰匙串，上麵有一個小巧的、用於清理電腦接口灰塵的金屬氣吹。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氣吹冰涼的金屬外殼。
他沒有選擇直奔宿舍樓門洞的光明。那裡太空曠，太直接。他的腳步自然地偏向右側，走向那個堆放著幾輛廢棄自行車、陰影幢幢的車棚。這是一個下意識的選擇，源於某種深植於骨的謹慎，或許也是腦海中流淌過的係統反饋知識裡，某些關於環境利用的碎片在起作用。
車棚裡充斥著舊橡膠和鐵鏽的味道。月光被棚頂遮擋，隻有邊緣地帶沾染著遠處路燈的一點昏黃。
就在他踏入車棚陰影的一刹那，身後的腳步聲節奏陡然加快了些許，像是獵犬終於確認了獵物進入撲擊範圍。
陳默的後頸皮膚驟然繃緊。他沒有回頭，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線拉扯，猛地向左側一堆廢棄的紙箱後滑步閃避！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黑影帶著風聲撲入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探出，五指成爪，抓向的卻隻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撲空的黑影顯然愣了一下，動作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他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文弱的青年教師會有如此敏捷和預判性的反應。
陳默的心臟在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地重重敲擊了一下胸腔。借著從棚頂縫隙漏下的一點微光，他看到了襲擊者的輪廓——中等身材，穿著深色的運動服，頭上戴著連衣帽，臉上似乎還蒙著什麼，隻露出一雙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在陰影裡閃著冷光。
沒有言語，沒有警告。那人一擊不中，立刻變招，手臂如鞭子般橫掃過來，目標直指陳默握著手機的左手！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種經過嚴格訓練的、摒棄了一切冗餘的效率感。
陳默格擋，小臂與對方碰撞，發出一聲沉悶的肉響。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震得他手臂發麻，踉蹌著向後撞在一輛生鏽的自行車上，車架發出刺耳的呻吟聲。力量的差距懸殊。
那人如影隨形，再次逼近，這次是直取他的脖頸，手指彎曲如鉤，帶著致命的威脅。
窒息感似乎提前攫住了陳默的喉嚨。他的後背緊貼著冰冷粗糙的車棚牆壁，退無可退。大腦在瘋狂運轉，係統反饋的知識流混亂地閃爍著，格鬥技巧、人體弱點、環境利用……信息太多太雜，根本無法在電光石火間整合應用。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
“嗚——嗚——”
一陣突兀的、略顯破音的電動車喇叭聲在旁邊響起，伴隨著一道搖晃的白光猛地掃過車棚內部。
“誰？！誰在那兒？！”一個略顯蒼老和警惕的聲音喊道，是負責夜巡的保安大爺，他顯然是被剛才自行車倒地的聲音吸引過來的。
襲擊者的動作猛地一僵。那雙毫無波動的眼睛裡，極其迅速地閃過一絲計算和權衡。電筒的光柱在他和陳默之間來回晃動。
下一秒，沒有任何猶豫，那人猛地收手，身體如同鬼魅般向後一縮，瞬間沒入了車棚另一側更深的黑暗中。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迅疾遠離的聲音，迅速被風聲吞沒。
保安大爺的電筒光柱最終定格在靠在牆上、呼吸略顯急促的陳默身上。
“陳老師？”大爺認出了他，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電筒光掃視著周圍，“怎麼回事？我剛聽到響聲……你沒事吧？剛才那是誰？”
陳默緩緩站直身體，被震得發麻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氣血，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沒看清，可能……是找錯人了。謝謝您，王師傅。”
他的目光卻越過保安大爺的肩膀，投向那片襲擊者消失的黑暗，手指在褲袋裡，緊緊攥住了那個冰冷的金屬氣吹，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保安大爺絮絮叨叨地又用手電照了一圈，確認再沒彆人，才催促著陳默趕緊回宿舍。
回到冰冷的單人宿舍，反鎖上門。陳默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但那片璀璨之下，冰冷的暗流已洶湧而至。
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攤開掌心。那枚小小的金屬氣吹外殼上，沾著一點極其細微的、在燈光下幾乎看不見的透明纖維絲——是在最後那一下短暫的格擋接觸中，從對方深色運動服袖口邊緣刮擦下來的。
這不是結束。
隻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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