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展館尚未完全蘇醒,展台邊的燈光還亮著。沈知意蹲在“c17”展位角落,從布包裡取出昨夜封存的原始宣傳冊。紙麵平整,字跡清晰,“桃溪春韻”四字由她親筆題寫,下方標注:原料采自浙南山野古茶樹,手工炒製,每葉承載一段溫潤記憶。
她翻開今日新發現的折頁——同樣的排版,同樣的字體,可產地一欄赫然寫著“福建武夷”,工藝描述也換成了“機械化控溫烘焙,標準化萃取流程”。
她指尖壓住那行字,不動聲色地將兩份資料並列攤開。
裴硯走來,手裡拿著剛打印出的監控截圖。他沒說話,隻是把紙遞到她麵前。畫麵是淩晨三點十七分,外廊展架區,一名身著展館製服的人正更換資料板上的折頁。身形偏瘦,右肩微塌,動作熟練得不像臨時起意。那人戴著帽子,臉看不清,但袖口露出的一截腕表,與昨日ntea隨行人員中那位攝影師佩戴的款式一致。
沈知意合上原始冊子,輕輕拍去封麵浮塵。她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詫,隻是將篡改的折頁折好,放入布包夾層。
“他們不想買。”她說,“他們想讓它變成彆人的。”
裴硯點頭。他收起截圖,聲音低而穩:“管理方說無法追查內部人員流動,隻建議我們‘自行處理聲譽問題’。”
沈知意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她轉身打開茶具箱,取出一個素麵陶罐,掀開蓋子嗅了嗅。茶香依舊清冽,帶著桂花露的微甜。這是昨晚唯一沒收回儲藏室的成品,她特意留下,以防萬一。
“不止是展會。”她說。
她從內袋抽出一張便簽紙,是今早協會負責人親自發來的消息:原定今日簽署的合作協議暫緩,因收到匿名信件,稱“桂語齋所售茶葉涉嫌剽竊南嶺茶業核心配方”,並附有模糊截圖,顯示所謂“技術比對報告”。
裴硯接過紙條,掃了一眼。紙張普通,打印清晰,無落款,無聯係方式。但關鍵在於——這封信不是群發,而是精準投遞給已有合作意向的機構。
“他們在切斷我們的退路。”他說。
沈知意沉默片刻,轉身走向展館後區的臨時辦公點。她沒有要求見負責人,也沒有爭辯,隻是遞交了一份材料:手稿中關於“桃溪春韻”創製過程的逐日記錄影印本。其中一頁清楚記載了去年三月十二日的意外——阿斑打翻了晾在窗台的桂花露,液體滲入正在陰乾的茶坯,反而催生出獨特香氣。後續三天,她反複調整火候與揉撚力度,才穩定下這種風味。
她沒多說一句話,交完即走。
回來時,裴硯已聯係完另外兩家經銷商。一家尚未收到信件,但語氣已顯遲疑;另一家則坦承,今晨郵箱裡確實有一封類似內容的郵件,標題為《警惕文化盜用風險》。
“他們準備得很早。”裴硯將手機收進衣袋,“不是臨時起意,是係統性抹黑。”
沈知意坐在儲物間的小桌前,鋪開三份異常資料:篡改的宣傳冊、匿名信摘要、監控截圖。中央放著手稿。她提筆欲寫昨夜遭遇,筆尖剛觸紙麵,墨跡未落,紙頁卻悄然浮現一行新字:
“霧起非天變,乃人為吹燈。”
她停住。
裴硯站在門側,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久久未語。
這句話不是回應過去,而是預警將來。它不解釋,不安慰,隻指出一個事實:眼前的混亂並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製造迷霧,隻為遮蔽真相。
沈知意放下筆,不再急於書寫。她凝視那行字,仿佛在確認執筆者的存在。老貓不在身邊,硯台也未發熱,可她仍感到一種熟悉的溫度——如同深夜寫作時,身後有誰默默注視。
“我原本想公開澄清。”她說。
裴硯靠在門框上,聲音平靜:“現在不是時候。”
“他們會繼續動手。下一次可能是客戶投訴,或是質檢質疑。”
“那就讓他們動。”他走近一步,“但我們不能亂。一旦倉促回應,反而落入他們設好的節奏。”
沈知意點頭。她將三份資料重新整理,用牛皮紙袋封好,貼上標簽。手稿合上,置於最底層。
“我們要知道他們從哪裡來,用了什麼人,怎麼拿到這些信息。”她說,“也要知道,是誰在幫他們打通展館內部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