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爐上的水已沸,沈知意將火撥小,取下壺蓋時白汽撲上指尖。她轉身從布包中取出那本手稿,紙頁邊緣的紋路仍在,像一道未完成的印記。昨夜陽光照過的地方,墨跡乾得透徹,而此刻紋路深處似有微光流轉。
她翻開空白頁,輕聲喚裴硯。他正整理展台用的木架,聽見聲音便放下工具走來。兩人並肩坐下,她指著那片紋路:“它在動。”
裴硯凝視片刻,伸手覆上紙麵。溫度透過指腹傳來,不是熱,也不是冷,像是某種回應。他忽然想起什麼,從隨身袋中取出昨日拍攝的匿名信元數據截圖,與紋路比對。線條走向竟與郵件上傳路徑圖驚人相似——轉折處一致,分叉點重合。
“這不是裝飾。”他說,“是線索。”
他們不再遲疑。沈知意鋪開所有證據:篡改前後的宣傳冊、值班日誌複印件、紙張申領記錄、郵戳對比圖、監控截圖。裴硯找出展館平麵圖,在關鍵節點標注時間與人員動線。當兩張折頁並列擺放時,修改痕跡一目了然——字體微調、產地信息偏移、工藝描述替換,每一處都精準抹去“桃溪春韻”的獨特性,替換成可複製的通用表述。
“他們想讓人相信,這茶不過是又一個商業品牌。”沈知意低聲說。
“那就讓事實說話。”裴硯取出一塊素色麻布,“不做控訴,隻做陳列。真相反駁謊言,無需情緒。”
他們連夜製出四塊展板。第一塊展示原始宣傳冊與被篡改版本的並列對照;第二塊列出展會工作人員進出記錄與監控體征吻合分析;第三塊呈現匿名信發送設備信息與ntea市場部林某的關聯證據;第四塊則附上李茂山右肩舊傷照片及筆跡比對草稿——由展館後勤主管私下提供,確認其曾受雇於該企業過往項目。
天未亮,兩人抵達論壇會場。展位前已有記者調試設備,燈光打在背景牆上,映出“傳統茶文化守護與發展”字樣。他們沉默地掛起展板,不設解說牌,也不發傳單,僅在每塊下方壓一行小字:“請看變化,判斷來源。”
有人駐足,起初隻是隨意瀏覽。一位穿灰裙的老茶評人停下腳步,盯著第一塊展板看了許久,轉頭詢問身旁同伴:“這改動……是有意的?”
消息悄然擴散。臨近開場,人群漸聚。
沈知意登台時,手中無稿。她先講了一個故事——昨日那位銀發老者飲下“桂語茶”後,忽然流淚。他告訴沈知意,自己五十年未曾開口喚母親的名字,可那一口茶入喉,耳邊仿佛響起童年灶房裡柴火劈啪聲,母親端著粗碗說:“慢點喝,燙。”
“他喝下的不是茶,是一段被遺忘的告白。”她的聲音平穩,“而有人,卻想把這份真實變成流水線上的標簽。”
台下安靜。
裴硯接過話筒,語氣平和:“我們不指名道姓,隻展示事實。若誰認為這些文件的修改出於巧合,請解釋為何三份折頁的排版偏移角度均為0.7度?為何匿名信發送ip均指向新加坡同一辦公區?為何展館內唯一能在淩晨進出的工作人員,恰好曾在貴公司參與過類似‘資料優化’項目?”
他抬手示意投影切換。放大圖逐一呈現:筆跡起筆頓挫一致,紙張纖維紋理匹配,郵戳日期與航班記錄對應。最後一頁,是李茂山簽字樣本與匿名信署名字母“”的結構重疊動畫——完全吻合。
“我們保留全部原始數據與證人聯係方式。”裴硯說,“歡迎查驗。”
現場記者開始舉手提問。一名女記者直接轉向後排——ntea代表仍坐在原位,西裝整齊,臉色沉靜。她發問:“請問貴公司是否授權員工參與此次資料調整?是否有內部指令要求影響評審結果?”
男子未答。他緩緩站起身,整了整袖口,轉身離席。步伐穩定,背影筆直,但左手在經過展板時微微一頓,指尖幾乎觸到“證據三”的邊角。
掌聲從角落響起。不多,卻清晰。隨後更多人加入。有人掏出手機拍攝展板內容,有人主動上前索要證據副本。
論壇主持人臨時調整議程,邀請二人進入圓桌討論環節。媒體圍攏過來,鏡頭對準那四塊樸素的麻布展板。一位攝像師特意俯拍最後一塊展板底部的小字說明,定格在一句話上:
“真實無法量產,但可以被看見。”
散場時晨光正斜照進大廳。沈知意與裴硯並肩走出會場,手中多了一份本地文化周刊的專訪邀請函。她低頭看向布包裡的手稿,封皮上的茶葉紋路已悄然閉合,輪廓收斂如初生芽尖,觸感光滑,再無波動。
裴硯腳步未停,隻輕聲道:“燈還在。”
她點頭,手指扣緊布包係帶,走向登記處領取下一環節的參會憑證。前台工作人員遞來卡片時,目光落在她肩頭——那裡有一片極細的桂花葉,不知何時沾上,邊緣泛黃,脈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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