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筆擱在硯台邊,那片裂紋茶葉還夾在冊子裡。她沒再看賬本,而是翻出一本空白紙冊,寫下三個問題:什麼是他們想喝的?什麼是我們能給的?中間能不能有橋?
天剛亮,露水掛在桂花葉上。她起身走進焙房,從架子上取下三隻陶罐。這是不同年份的“桃溪春韻”,顏色深淺不一。她又拿出昨天買的果味冷泡茶,倒進小杯裡聞了聞,還是那種甜膩的香。
她燒了水,先泡了一杯老茶。茶湯清亮,入口微苦,回甘慢但持久。接著她試了市麵那款飲料,冰涼甜滑,喝完嘴裡留不住味道。
她在紙上記下:“香氣短,無層次。”
然後她回到廚房,取出蜂蜜、山楂片、陳皮和乾桂花。這些都是村裡常見的食材。她用小秤稱出不同分量,分彆加入清茶中。第一杯放了半勺蜂蜜加兩片山楂,第二杯是陳皮絲配桂花,第三杯隻加微量蜂蜜提味。
每調一杯,她都仔細嘗。蜂蜜和山楂的組合酸甜明顯,年輕人可能會喜歡。但太像糖水,不像茶。陳皮桂花那杯溫潤些,有家常煮茶的感覺,可香味蓋過了茶本身。
最後一杯最淡。隻有一點蜜意,茶味依舊清晰。她喝完後等了片刻,舌根還有回甘。她在紙上寫:“輕調味可行,重融合失本。”
裴硯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幾張素紙。他看見案上的杯子排成一行,就知道她已經開始。
他把紙放在旁邊。上麵畫了幾種標簽樣式。字體比以前小,線條乾淨。沒有繁複花紋,隻在角落標了個小小的桂花枝圖案。
“我試著做了幾個版本。”他說,“不能太花,也不能太舊。”
沈知意點頭。她拿起其中一個看了很久。“這個字號合適,一眼就能看清。”
裴硯說:“鎮中學門口那些學生,買茶不超過十秒。掃碼,拿瓶,走人。我們沒法讓他們坐下喝一小時,但可以讓他們停下來看一眼。”
沈知意放下紙,走到院角的小桌前。那是她平時寫字的地方。裴硯搬來三張矮凳,在桌上擺了三個小杯,每個下麵墊一張紙條,寫著“微酸帶香”“溫潤回甜”“清苦回甘”。
“就像個臨時茶席。”他說,“不講究,但讓人願意靠近。”
她看著這setup,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要把茶變成快消品,而是讓快的人也能遇見它。
中午過後,有幾個常來修書的年輕人路過。沈知意請他們進來喝茶。
“不是新品。”她說,“就是最近試了些搭配,你們幫我看看哪杯順口。”
她端出五小杯,編號匿名。沒人知道哪杯是什麼配方。
一個穿灰衣的青年喝了第一杯,皺眉:“太酸。”
另一個嘗了第三杯,說:“這個好,像是冬天家裡煮的茶,但更清爽。”
第三個選了第五杯,說:“這個最像原來的茶,隻是有點甜。”
裴硯坐在邊上,默默記下每個人的偏好。
等人都走了,他翻開紙頁統計。發現多數人選的是含蜂蜜和陳皮的那一杯。理由差不多都是“熟悉”“舒服”“不像飲料”。
兩人對坐無言。風從院子吹過,掀動了桌上的紙角。
“他們想要的不是新奇。”沈知意說,“是記得住的味道。”
裴硯收起筆記。“我們可以做一款入門茶,用老法炒製,隻加一點點輔料。不改本質,隻是讓它更容易被接受。”
“包裝也要變。”她說,“不能再用那種粗陶罐了。至少得有個密封蓋,方便攜帶。”
裴硯又拿出一張草圖。這次是一個扁圓的小陶瓶,瓶頸細,配有木塞和布繩。標簽貼在正麵,信息簡潔。
“容量小,夠泡一次。”他說,“價格低一點,讓人願意第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