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柏油路,路燈的光一盞盞掠過車窗。沈知意低頭翻著手裡的文件,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張硬紙片。她拿出來一看,是小周留下的那張明信片——小女孩提著籃子走在茶園小路上,夕陽照在她身上。
她手指頓了頓。
阿斑昨晚第一次跳上了她的膝蓋,那時她正在焙茶,火光映在鍋底,茶葉發出細微的響聲。老貓趴在那裡,沒動,隻是尾巴輕輕搖了兩下。
“今天不是談生意。”裴硯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她抬頭。他穿著一件素青色的暗紋禮服,袖口彆著一枚銀扣。那是多年前她送他的舊物,一直以為丟了。
他遞來一杯溫水,“喝點暖的。今晚,你是主角。”
她接過杯子,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宴會廳裡燈光柔和,四周布置得像山間清晨,霧氣繚繞,中央展台擺著“初遇”係列茶品。每盒旁邊都放著一張手寫茶諺卡。一個外賓拿起卡片看了看,說:“這字跡像有人坐在燈下慢慢寫的。”
沈知意站在台前,聽見這句話,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主持人請她講話。她站到話筒前,聲音平穩:“桃溪村的日出很早,雞叫第一聲時,采茶的人就上山了。我們賣的從來不是茶,是記得。”
掌聲響起。
她看向角落。裴硯站在那裡,正看著她。他的眼神安靜,卻亮得讓她心頭一震。
主持人笑著轉向他:“我們也想聽聽您的想法。作為另一位創始人,您一定有很多感觸吧?”
全場目光落在他身上。
裴硯沒有動。幾秒後,他走上前,手裡拿著一張折疊的紙。他打開它,所有人都看見那是一張泛黃的手稿殘頁。
上麵寫著一行小字:“若有一人,懂我字間未儘之語。”
“我曾以為書能載道,便足矣。”他說,聲音不高,但清晰,“直到遇見一個人,讓我明白,有些話,唯有當麵說才不算辜負。”
他看向沈知意,“你寫的每一個字,我都讀過。你炒的每一鍋茶,我都嘗過。你走過的每一步路,我都跟著。”
人群靜了下來。
“我不善言辭。”他繼續說,“但我想讓你知道——你不是歸來,是你終於回家了。而我,願意一直等在家門口。”
沒有人鼓掌。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
沈知意站著,眼眶發熱。她沒哭,也沒笑,隻是慢慢抬起手,握住了伸向她的那隻手。
裴硯把那頁殘稿輕輕折好,遞給她。
她接過,低頭撫平紙角,然後放進胸前的衣袋裡。“它丟了很久。”她說,“現在,回來了。”
兩人站在台上,十指相扣。
燈光暗了些,背景音樂緩緩響起。台下開始有人鼓掌,接著是第二陣、第三陣,掌聲越來越響。
後台入口處,阿斑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它躍上矮幾,蹲在那裡,望著他們。
忽然,它“喵”了一聲。
清亮,悠長,像是回應什麼。
沈知意轉頭看去。貓的眼睛在微光裡閃著黃光,尾巴垂下來,輕輕晃了一下。
裴硯的手緊了緊。
她仰頭看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他低頭,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額。
台下有人輕聲“啊”了一聲。
又一陣掌聲湧起。
阿斑跳下矮幾,慢悠悠走到角落的軟墊上,轉了兩圈,趴了下去。它的耳朵還豎著,眼睛半閉,像是在聽。
沈知意靠在裴硯肩上,手仍被他緊緊握著。
台上的展板寫著“國際茶文化交流活動”幾個字,燈光打在“交流”二字上,微微發亮。
她想起昨夜關院門時,一片茶葉落在門檻上。那時風剛停,陽光照在石階上,阿斑蹲在門邊,盯著那片葉子看了很久。
現在,這片葉子不在了。
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再也不會離開。
裴硯低聲問:“冷嗎?”
她搖頭。
“那我們再站一會兒。”
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