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土還帶著夜裡的濕氣,江晚棠的手指在桂花樹根旁輕輕抹平最後一塊泥土。陶罐已經埋好,她拍了拍手,站起身。阿斑從門檻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趴下不動。
村口傳來腳步聲,幾個背著包的年輕人走過,邊走邊說話。
“這村子茶味太濃了。”一個穿灰白色衣服的女孩說,“現在都流行清淡的,一點花香都不加。”
“對啊,越簡單越好。”另一個接話,“我們公司下午茶都是原葉茶,不炒不焙,泡出來顏色越淺越好。”
聲音不大,但江晚棠聽得清楚。她站在院中沒動,也沒出聲。那句話像風一樣吹過,卻在她心裡停了下來。
中午時分,裴硯來了。他手裡拿著一張紙,邊角有些卷,上麵印著幾個大字:極簡·本真·養生。
“鎮上茶展的新宣傳單。”他說,把紙遞給她。
江晚棠接過,低頭看。圖上是一杯清茶,茶葉舒展,水色透明,旁邊寫著“一日一茶,三息歸心”。
“陳嬸孫子帶回來的。”裴硯坐到石凳上,“說城裡現在不喜歡重香、重工藝的茶了。覺得複雜就是負擔。”
江晚棠沒說話,把宣傳單放在桌上。風吹了一下,紙頁翻了一角。
“我們的茶講究情味。”她開口,“可如果大家都不要情味了呢?”
裴硯看著她,“你是擔心以後沒人喝桂語茶?”
“我不是怕沒人喝。”她說,“我是怕大家連試都不試。”
兩人安靜下來。桂花樹上有葉子落下,掉在桌麵上。
“老法子不能丟。”江晚棠忽然說,“但也不能隻守著老樣子。”
裴硯點頭,“你想怎麼做?”
“我想試試新的路子。”她說,“不是放棄原來的東西,而是讓人先願意端起這杯茶。”
傍晚陳嬸提著菜籃過來,聽見他們在說要改茶路子,立刻搖頭。
“咱們的茶香就是香,暖就是暖。”她說,“人家嫌複雜,我們就做得更用心點唄。”
“用心是好事。”江晚棠輕聲說,“可要是人家連杯子都不肯拿,再用心也沒用。”
陳嬸皺眉,“你們這些讀書人總想變這變那,彆到最後,把根都變了。”
說完她轉身走了,臨走前歎了口氣。
夜裡,油燈亮著。江晚棠翻開《桃溪茶事錄》,一頁頁往後看。裴硯坐在對麵,手裡捏著藥包,胃部隱隱發涼。
他忽然抬頭,“書裡說‘茶可代藥引’。”
江晚棠抬眼。
“如果按節氣采,按體質配,能不能既保留味道,又讓人喝了舒服?”
“你是說……養生?”
“不是光靠說法。”裴硯說,“是真能讓身體感受到好處。”
江晚棠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極簡不簡。
她盯著這四個字看了很久。
“我們不做花哨的東西。”她說,“也不追流行的清淡。我們就做一口乾淨的茶,讓人喝得明白,喝得安心。”
裴硯點頭,“本味是根,養生是橋。人過了橋,才能看見後麵的風景。”
江晚棠把紙條折了一下,放在燈下。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茶田。露水還沒散,她蹲下身子,看了看茶苗的葉片。回來後,她打開木箱,取出一隻空陶罐。
裴硯來了,見她正在擦罐子,問:“打算試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