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草葉上,江晚棠已經走在去村北的路上。阿斑跟在她腳邊,尾巴一甩一甩。昨晚她把試驗田的圖紙看了兩遍,今天要確認工人是否按線開溝。
她到的時候,兩個幫工正蹲在坡下量尺寸。引水溝的第一段已經挖出淺槽,泥堆在兩側。陽光照在新翻的土上,顏色比周圍的深一些。
“按圖來就行。”她說,“彆怕慢。”
其中一個點頭,“曉得,江老師說了算。”
她沿著標記走了一圈,手指劃過木樁上的紅繩。一切都在計劃裡。她掏出本子記下進度,抬頭時看見遠處有幾個人影往這邊走。
起初她沒在意。村裡人常從這條路上過。可那幾人越走越快,腳步重,方向直衝試驗田。
她合上本子,站在原地等。
來的是五六個茶農,手裡拿著鋤頭和扁擔。領頭的是陳家茶園的老李,平日話不多,但做事守舊。他們停在田口,沒進來,也沒說話。
“有事?”她問。
老李咳嗽一聲,“聽說你這兒要種什麼‘養生茶’?我們商量了一下,這地不能動。”
她看著他,“這是荒了十幾年的梯田,沒人管過。”
“祖宗留下的規矩,茶就得按老法子做。”旁邊一個年輕人接話,“你弄這些歪門邪道,是想砸大家飯碗?”
她還沒開口,人群後頭傳來一聲嚷:“外來的女人,懂個啥!”
王二從人縫裡擠出來。他穿著臟兮兮的短褂,手裡舉著一根竹竿,竿尖挑著一塊布條——那是試驗田的標識旗。
“啪”一聲,旗子被挑破,半截掉進泥裡。
她盯著那麵破旗。風把它吹得晃了一下,又落回地上。
“你們誰給的錢?”她問。
沒人回答。
王二咧嘴一笑,“我為桃溪好,用得著誰給錢?”
她沒再看他,轉向老李,“我可以帶你們看方案,也可以讓你們派人監督。但今天要是不讓動工,損失的是整片試驗田的時間。”
老李低頭搓手,“我們也怕……萬一試壞了,以後咋辦?”
“那就彆試。”另一個聲音插進來。
裴硯從坡下走上來。他走得不快,手裡提著藥包,臉色有些白。
他站到江晚棠身邊,“如果真怕出錯,不如派兩個人來記錄每一步。種多少株,施什麼肥,怎麼引水,全記下來。三年後看結果,再決定要不要推廣。”
有人冷笑,“書坊老板也懂種茶?”
“我不懂。”裴硯說,“但我信她。”
人群安靜了一瞬。
這時陳嬸從路邊小跑過來,手裡拎著籃子。她把籃子放在田埂上,喘著氣說:“你們攔得住人,攔不住理。江晚棠前兩天還幫老張家修排水溝,圖啥?圖你罵她?”
她指著王二,“你昨兒進城去了吧?回來就帶著這些人鬨事,誰指使你的?”
王二臉一沉,“放屁!我是看不過去!”
“那你倒是說說,”陳嬸不退,“你哪天起早貪黑采過茶?哪年交過茶稅?你連自家地都荒著,有資格在這兒喊?”
幾個茶農互相看了看,有人往後退了半步。
老李還在猶豫。他看看地裡的溝,又看看身後的人。
江晚棠彎腰撿起那麵破旗。布角沾了泥,她沒拍,隻是握在手裡。
“這塊地不是為了搶誰的生意。”她說,“是為了試試能不能讓茶少點火氣,多點養分。要是成了,配方公開。要是敗了,我認賠。”
她頓了頓,“可今天要是停下,不隻是停一天。是告訴所有人,隻要聚在一起喊幾句,就能打斷彆人做事。以後誰還敢改一點東西?”
沒人說話。
裴硯往前半步,“現在可以走,也可以留下看。但我們不會再解釋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