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在新立的紅旗上,風吹得旗麵鼓動。江晚棠站在田埂邊,手裡還攥著那麵被踩進泥裡的破旗。她沒說話,隻是低頭把旗子疊好,放進陳嬸帶來的籃子裡。
人群沒有散去。
幾個茶農站在坡下,手裡的鋤頭拄在地上。他們不往前,也不走。有人低聲說:“外來的女人,搞這些花哨東西,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
老李沒開口,但他兒子已經掏出本子,筆尖懸在紙上。
江晚棠轉身走向遮陽棚。那裡放著她的文件夾。她拿出來一張紙,上麵畫著曲線和數字。她舉起紙,聲音不高,但清楚。
“這是七天的數據。”她說,“土壤養分提升了百分之十二,茶苗發芽率提高了百分之十八。每一株都有編號,每一天都有記錄。”
她停了一下,看向老李的兒子,“你可以從今天開始記,每天來查。”
沒人應聲。
一個年紀大的茶農走出來,袖子卷到胳膊肘,“你做這些,是為了誰?你做出好茶,賣到城裡去,價格翻倍,我們種的人能拿到什麼?”
江晚棠點頭,“你說得對。如果隻有我賺錢,這茶就不該叫桃溪茶。”
她放下文件夾,從包裡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
“我有三個承諾。”她說,“第一,新品種的種子,優先賣給本村茶農。第二,采摘季用工,優先請村裡人。第三,如果三年後這茶能賣更高的價,利潤的百分之三十,放進‘桃溪茶農共濟金’。”
她頓了頓,“不是施舍,是分紅。”
裴硯走上前一步。他打開隨身帶的小木箱,取出一本空白冊子,放在遮陽棚下的小桌上。
“賬目公開。”他說,“每月公示一次。從今天起,由老李的兒子記第一筆。”
老李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那本冊子。他沒說話,但肩膀鬆了一點。
陳嬸突然開口,“三十年前我也罵過用電炒茶的人是敗家子。現在呢?我家灶台早就不用柴了。”她拍拍江晚棠的肩,“丫頭,接著乾你的事。他們要看,就讓他們看個夠。”
她說完,從籃子裡拿出兩個糯米團,塞進江晚棠和裴硯手裡。
江晚棠沒吃。她走到試驗田邊,蹲下身子,扶正一根歪了的標樁。然後她抓起一撮土,輕輕蓋在茶苗根部。
陽光落在她手上,照出指節上的細紋和乾裂的皮。
風大了些。紅旗嘩啦作響。
老李終於抬腳,往坡下走。他走到一半,停下,回頭看他兒子,“明天六點,準時來記。”
他兒子應了一聲,在本子上寫下日期和時間。
其他人陸續轉身。腳步還是慢,但不再像剛才那樣堵在田口。有人臨走前看了眼地裡的溝,又抬頭看了看遮陽棚下的圖表。
隻剩兩個人沒走。
一個穿灰布衫,一個拄著拐杖。他們站在最遠處,臉對著試驗田,嘴緊閉。
江晚棠沒再解釋。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回遮陽棚,把剩下的幾張數據表鋪在桌上。她拿起筆,在昨日記錄後麵添了一行字:參與監督人員確認到場,試驗繼續推進。
裴硯靠在桌邊,藥包重新係好。他的臉色還是白,呼吸比平時重一點。但他一直站著,沒坐下。
陳嬸拎起空籃子,準備回家。路過那兩個沒走的人時,她停下。
“你們想看多久都行。”她說,“但彆擋著彆人做事。”
兩人沒理她。
她搖搖頭,走了。
江晚棠翻開文件夾最後一頁。那裡夾著一張手繪的地形圖,是村北梯田的等高線。她在右下角寫了個小字備注:引水口需加濾網,防泥沙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