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棠回到桂語齋後院時,天剛亮。灶台上的鍋還溫著,她用冷水洗了把臉,手指碰到臉頰時才發覺自己整夜沒合眼。阿斑蹲在案邊,耳朵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她打開木箱,取出昨晚封存的那罐茶。蓋子一掀開,一股清甜的氣息冒出來。她倒了一點在掌心,茶葉細長勻整,顏色青中透黃。這是成功的樣茶,今天要照著這個樣子做出來。
她轉身點燃灶火。柴火劈啪響了一聲,火苗慢慢爬上來。這時候裴硯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紙。他的臉色不好,嘴唇發白,走路很輕。他把紙放在桌上,說:“這是最後定下來的參數。”
江晚棠點點頭。兩人沒有多說話。她開始攤青,把鮮葉鋪在竹匾上。葉子是清晨剛采的,帶著露水,摸起來涼。她一邊翻動葉片,一邊看火候。裴硯坐在旁邊的小凳上,手裡握著筆,準備記錄時間。
第一鍋下鍋時,江晚棠用手掌貼了貼鍋底。溫度剛好。她把茶葉倒進去,雙手翻炒。動作慢,但穩。每一把都順著葉子的走勢走,不能急。她的手腕有點抖,那是昨夜反複控溫留下的疲勞。但她沒停。
裴硯看著鐘,每隔三十秒記一次數據。他寫得很慢,字跡卻清楚。阿斑跳到灶台邊,盯著鍋裡的茶葉。突然它叫了一聲,聲音不大,但江晚棠聽到了。她立刻收力,調低了火。原來鍋底熱得快了些,再晚一步茶葉就會焦。
這一鍋出鍋後,她泡了一杯。茶湯是淡金色的,聞起來不濃,可湊近了能嗅到一絲山泉般的清爽。她遞給裴硯。他喝了一口,閉上眼。過了很久才說:“成了。香不搶人,味不壓心,體感暖而不燥——這就是我們要的東西。”
第二鍋開始前,江晚棠換了身衣服。她的手還在抖,隻能靠呼吸穩住節奏。裴硯遞來一杯薑茶,她搖搖頭,說現在不能喝。她怕胃熱影響對茶性的判斷。
這次炒茶用了更長時間。她中途停下兩次,讓鍋降溫。茶葉在鍋裡慢慢舒展,顏色一點點變深。翻炒到最後階段,她幾乎全憑感覺。眼睛盯著葉色,耳朵聽著聲響,手上傳來每一片葉子的變化。
出鍋那一刻,她鬆了口氣。這一鍋比上一鍋更勻淨。她又泡了一杯,自飲。舌尖初嘗是淡的,接著有回甘從喉底升上來,一股溫和的暖意從腹部散開,像陽光照進身體。她看著窗外,晨霧正在散去,陽光穿過樹葉落在灶台上。
她叫門外等候的助手進來。兩人各泡一杯,喝完都沒說話。其中一個輕輕點頭,另一個低聲說:“就是這個味道。”他們臉上都有笑意,像是終於找到了什麼丟了很久的東西。
江晚棠收拾好灶台,把三鍋茶合並裝進一隻陶罐。罐子刻著“桂語”兩個字。她蓋上蓋子,抱起阿斑,往祖屋走去。
桂花樹下的石桌還留著昨夜的墨痕。她把陶罐放進木箱,然後坐下。阿斑跳上桌子,蹭了蹭她的手背。她摸了摸它的頭,又碰了碰硯台。那上麵的墨還沒乾透。
太陽升起來了。光從樹梢灑下來,照在她的肩上。她抬頭看天,雲已經散了。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裴硯站在不遠處,手裡還拿著那張記錄紙。他走近,站在她身後,說:“你做到了。”
她沒回頭,隻輕輕搖頭。“不是我。”她說,“是我們,還有它。”她說完,手落在阿斑的背上,另一隻手按在硯台上。
風從院子外吹進來,帶起一片桂花。花瓣落在陶罐上,又滑到地上。
阿斑忽然抬頭,看向院門口。江晚棠也轉過頭。陳嬸站在那裡,手裡提著一個籃子。她看見江晚棠,笑著揚了揚手。
江晚棠站起身,朝門口走去。裴硯跟在後麵。陳嬸把籃子遞過來,裡麵是幾個熱乎的包子。
“聽說你們一夜沒睡,”陳嬸說,“趕緊吃點東西。”
江晚棠接過籃子,說了謝謝。裴硯接過一個包子,咬了一口。他的手還在抖,但臉上有了血色。
阿斑跳下桌子,走到裴硯腳邊,蹭了蹭他的褲腿。
江晚棠抱著陶罐站在桂花樹下,看著他們。陽光照在罐子上,映出一圈淺淺的光。
裴硯吃完包子,把紙疊好放進口袋。他抬頭看她,說:“下一步呢?”
她還沒回答,阿斑突然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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