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江晚棠把小瓷瓶放在桌上,打開木箱取出三張簽名單。紙麵泛黃,墨跡清晰。她將“李阿妹代領”四個字和鎮小學練習冊上的楷體對照,筆畫走向、頓點位置完全一致。那本練習冊是前幾日陳嬸送來的,她當時沒在意,現在成了關鍵。
裴硯進門時手裡拿著布包,打開是一本舊書。他說用《茶經》殘卷換了文印社老板幾句實話。對方承認“周平”是假名,真實取貨人是個中年男人,本地口音,右手指節有燙傷疤。那人前後來了三次,每次都在傍晚關門前提走包裝袋。
兩人對視一眼。王大發去年炒茶時打翻鍋,手被燙傷,一直沒好利落。
江晚棠把練習冊攤開在桌上,又拿出碳粉比對圖和門檻泥點樣本。裴硯鋪開一張白紙,開始畫時間線。試驗田插旗那天,王大發在附近轉了半個下午;第一次冒名取茶是第二天清晨;假冒包裝出貨是在第三天中午。他每一步都卡在他們行動之後。
證據鏈閉合了。
午後村祠前擺了長桌,村民們陸續過來。江晚棠站起身,打開木箱,拿出那頁寫有“印者有痕,行者留影,樹知一切”的手稿。她說這不是什麼神跡,隻是她記錄下的每一步都被回應了。她講碳粉來源、簽名偽造、觀察行蹤,一條條說清楚。
有人問:“你怎麼早不說?”
她答:“我得先確定是誰。”
裴硯接著說話。他拿出時間線圖譜,貼在牆上。紅筆標出王大發出現在試驗田、登記處、鎮上文印社的時間點。每個時間都對應一次假茶動作。他說這些不是猜測,是記錄疊加的結果。
台下安靜了一會兒。
陳嬸突然站起來。她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清了。她說前兩天看見王大發在後山燒東西,以為是舊農具,走近才發現是幾本賬本。她認得封麵,是村裡統一發的記事簿。
“他燒的是參與試驗的農戶名單。”她說,“我還問他為啥不交回村委,他說自己整理。”
沒人再質疑。
江晚棠把小瓷瓶舉起來。裡麵是黑色粉末。“這是從門檻刮下來的,和文印社用的碳粉一樣。他們用假包裝賣假茶,打著桂語齋的名號。但我們每一罐茶都有登記,每一個名字都可查。真茶不會讓人頭暈,也不會留下這種泥點。”
裴硯收起圖譜,說他們已經準備好全部材料,要去鎮監管所提交。
當天傍晚,兩人走進監管所辦公室。負責人起初說證據多為間接,難以立案。江晚棠不說話,隻把小瓷瓶倒在一個白瓷盤裡。她又拿出放大鏡下的碳粉比對圖,兩份樣本並列,顆粒大小、反光角度一模一樣。
裴硯遞上謄抄的訂單清單,還有錄音摘要。他說如果需要,書坊可以調取原始檔案,文印社老板也願意作證。
負責人沉默片刻,打了電話。半小時後,回複傳來:查封城南文印社涉事生產線,電商平台下架所有標有“桂語齋監製”的非官方產品,發布公告澄清真相。
消息傳回桃溪村時,天還沒黑。
江晚棠回到祖屋,把洗淨的小瓷瓶放回木箱。她沒有立刻翻開手稿。風從院牆缺口吹進來,掀動紙角。她伸手按住那頁寫著“樹知一切”的紙,指尖停在最後一行。
阿斑跳上桌子,繞著木箱走了一圈,最後蹲在硯台旁邊。它盯著門口方向,耳朵豎起。
她抬頭看去。
院門開著,門外石板路上空無一人。但她注意到門框下方的陰影裡,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是有人匆忙推車離開時留下的輪印。這痕跡昨天還沒有。
裴硯站在茶鋪簷下,正把監管所回執折好塞進袖袋。他望向祖屋方向,看見她站在桂花樹下,手裡拿著紙頁,目光落在門外。
他沒過去。
陳嬸提著菜籃子往家走,路過幾家院子,主動停下來說了幾句會上的事。她說江晚棠沒冤枉誰,也沒放過誰。她說這種茶值得護住。
夜色漸濃,桂語齋的燈亮著。
江晚棠坐在案前,重新鋪開一張新紙。她寫下標題:《清明後第一采》。寫完後,她合上手稿,輕輕壓在硯台底下。
阿斑跳到她腿上,蜷成一團。
第二天清晨,她起床開門,發現門檻內側放著一個空陶罐。罐底沾著濕土,像是被人連夜送來又悄悄放下。她撿起來看了看,轉身放進灶房。
她生火燒水,準備炒茶。
水汽升騰時,裴硯推門進來。他帶來一份報紙,頭版登著監管所公告。他把報紙放在桌上,沒說話。
江晚棠點頭,繼續翻炒茶葉。
鍋底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她關火,將茶葉倒入竹匾攤晾。
裴硯拿起茶樣聞了聞,說味道比之前更穩。她嗯了一聲,開始分裝。
兩人各自忙碌。
門外傳來腳步聲,這次踩得很實。來人走到門口停下,沒有敲門。
江晚棠抬頭看向門縫。
一隻粗糙的手從門縫下塞進一張紙條。紙上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她沒動。
裴硯走過去撿起紙條,看了一眼,夾進了隨身帶的書裡。
江晚棠把最後一包茶封好,貼上標簽。標簽是手工裁的,上麵印著“桂語齋·真跡”。
她把茶罐抱進裡間,放在架子最上層。
阿斑跳上窗台,望著外麵。
風吹動桂花枝,一片葉子落下,剛好蓋住門縫下的那道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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