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推開了東棚的門。木門發出輕微的響動,晨光從縫隙裡照進來,落在一排密封的禮盒上。她伸手摸了摸最上麵那盒的蓋子,指尖擦過燙金的“桃溪多元複合養生茶”字樣。
她抱著盒子走出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裴硯正蹲在爐邊檢查炭火,聽到動靜抬起頭。阿斑趴在屋簷下的竹席上,尾巴輕輕甩了一下。
“今日開市。”她說。
裴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沒說話,隻是點點頭,轉身去取茶具。素瓷的小壺、六個小杯、一隻竹製茶則,一樣樣擺上攤桌。他把爐子移到攤前,加炭點火。
沈知意回屋拿出一疊試飲杯,又從櫃子裡取出登記簿。紙頁翻動的聲音很輕,但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確認什麼。然後她走到攤位旁,把杯子擺好。
第一批來的是村口賣菜的老劉家媳婦。她牽著孩子,腳步慢了下來,眼睛盯著茶攤,卻沒靠近。後麵兩個年輕人也停下來看,低聲議論著什麼。
沈知意沒有招呼。裴硯低頭撥弄爐火,水開始冒泡。他打開禮盒,取出一小包茶葉,剪開封口,倒入茶則。茶葉散出淡淡的香氣,混著薄荷與山銀花的味道。
第一泡茶出湯。裴硯倒進一隻小杯,遞給沈知意。她端著走到那位母親麵前。
“給孩子試試。”她說,“潤肺,不寒涼。”
婦人遲疑了一下,接過杯子。孩子咳嗽兩聲,湊上來喝了一口。眉頭鬆開了。她自己也抿了一小口,眼神變了。
“這味道……不像藥。”她說。
她放下杯子,掏出錢袋,買了一份正裝。沈知意給她包好,放進布袋裡。袋子是粗棉做的,印著“桂語齋”三個字。
第二個人是鎮上教書的李老師。他原本隻是路過,聞到茶香停下來。喝了試飲後,他問能不能多買兩份,說辦公室幾位同事都容易上火。
第三位是個年輕女孩,說是聽朋友提過這款茶,在網上看到差評有點猶豫。但看現場有人買了,又見茶湯清亮,便也嘗了一口。她喝完沒說話,直接掃碼付款。
攤位前的人漸漸多了。年輕傳承者們站在不遠處看著,手攥著衣角。其中一個男孩低聲說:“真的賣出去了。”
沒人回應他。但他們幾個人都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幾步。
中午前下了小雨。裴硯撐起油布棚,茶香被雨水壓住了一些,但熱度還在。沈知意換了新一壺水,繼續衝泡。訂單記滿了半頁紙。
雨停後,陽光重新照下來。一個老太太拄著拐杖走來,說兒子在外打工總熬夜,想帶點養生的東西給他。沈知意給她挑了一盒包裝完整的,又額外放了一小包備用茶芯。
老人走時說:“你們不容易,我也知道那些話是怎麼來的。”
沈知意隻是點頭。裴硯往爐裡加了塊乾柴。
下午三點,最後一盒茶售出。沈知意合上登記簿,把零錢收進鐵盒。裴硯熄了爐火,開始收拾茶具。阿斑跳上石桌,用腦袋蹭了蹭沈知意的手腕。
她回到祖屋,坐在書案前。硯台還是溫的。她提起筆,在手稿末頁寫下一行字:
霧散有時,茶香無期。
筆尖落下最後一個字時,老貓躍上案頭,蜷成一團。窗外桂花樹輕輕晃動,一片葉子飄下來,落在敞開的木箱邊緣。
第二天清晨,沈知意在灶房炒茶。天剛亮,空氣濕潤。她打開第一批新茶的原料包,準備複焙主茶。阿斑蹲在窗台上,耳朵轉向院外。
她取出一片成品葉,對著光看。葉麵有一道細密紋路,像一隻展翅的鳥。她認得這個形狀。
白鷺。
她把這片葉子單獨收進小陶罐。其他茶葉按流程分裝入盒。裴硯來取貨時,她遞出十盒,說:“今天先送這幾家。”
裴硯接過箱子,發現最上麵那盒貼了張新標簽。不是打印的,是手寫的。字跡很小,寫著“首日·紀念”。
他沒問,隻把它抱穩了。
下山路上,他經過村口橋頭。路邊草叢裡有個空礦泉水瓶,倒扣著,底下壓著一張紙條。他彎腰撿起來,掃了一眼。
紙上隻有一個字:謝。
他把紙條折好,放進口袋。車子啟動,沿著青石路往下走。
沈知意在院中清洗茶具。水盆裡的泡沫慢慢散開。她抬頭看了看東棚,門關得好好的。鈴鐺掛在橫梁上,一動不動。
她轉身走進廚房,燒水準備泡一杯自己的茶。這次她用了昨晚收起的那片帶紋路的葉子。
水注入壺中,茶香緩緩升起。
阿斑從書案跳下,叼著一頁紙走到她腳邊。那是手稿的一角,寫著半句話。墨跡還沒乾透。
沈知意蹲下來,接過紙片。她看了一眼,沒讀完,就放進圍裙口袋。
水開了。她把茶倒入杯中,端到院裡石凳上。陽光照在杯口,蒸汽筆直上升。
她沒喝。隻是坐著。
遠處河麵有水波閃動。一隻白鷺飛起來,掠過水麵,翅膀展開,劃破寂靜。
沈知意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位置。阿斑跳上來,臥在她腿邊。
她的手指碰到了圍裙口袋裡的紙片。邊緣有些毛糙。
風吹過來,掀動屋簷下晾著的一串乾薄荷。
紙片的一角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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