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屯子裡各家各戶的煙囪都冒起了嫋嫋炊煙，空氣裡彌漫著柴火燃燒的暖香和各家飯菜隱約的香氣。程秋霞牽著個“小雪人”慢悠悠地往家走。
程飛玩得確實有點脫力，低電量運行的狀態更加明顯，腳步愈發沉重遲緩，幾乎是靠著程秋霞半拖半拽地往前走。但她的小臉上卻不見疲憊，反而因為運動和新奇體驗，透出一種罕見的、生動的紅暈雖然大部分是凍的）。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空洞的眼睛，此刻映著夕陽暖橙色的光，竟也亮晶晶的，像被雪水洗過的玻璃珠。(☆▽☆)
“瞅你這埋汰樣兒，”程秋霞一邊走一邊數落，語氣裡卻帶著藏不住的笑意，“跟個小泥猴兒似的。新換的棉褲膝蓋都磕濕了吧？棉鞋濕了沒？冷不冷？”
程飛緩慢地搖頭，聲音有點含糊：“不……冷。”她是真不覺得冷，喪屍的體質對低溫耐受度雖然不高，影響活動，但是她對溫度是真沒感覺。
“嘴硬吧你就，回家摸摸小手涼不涼就知道了。”程秋霞捏了捏她戴著手套的小手，果然，裡麵已經因為雪水融化而有些潮乎乎、涼絲絲的了。
快到家門口時，碰到了正扛著鋤頭從自留地窖裡爬上來的孫會計——孫學軍他爹。他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戴著副斷了腿用膠布纏著的眼鏡，看著很斯文。
“秋霞，接孩子回來啦？”孫會計推了推眼鏡，笑著打招呼，目光落在程飛身上，“呦，飛飛這是跟孩子們出去玩雪了？玩得挺嗨啊，成小雪人了。”
“孫會計，”程秋霞也笑著回應，“可不嘛，跟鐵蛋他們去後坡瘋去了，沒少摔跤。”
程飛記得這個戴眼鏡的伯伯，好像很有學問的樣子。她學著程秋霞平時教的樣子，小聲地、一字一頓地說：“伯、伯、好。”發音依舊古怪，但努力的態度很明顯。
孫會計有點驚訝，隨即笑容更和藹了：“哎，飛飛真乖，都會打招呼了，這孩子越來越靈透了。”他又對程秋霞說，“玩雪好，活動活動筋骨，孩子長得壯實。不像我家學軍，就知道悶頭看書，得攆他出去他才動換。”
“學軍是文化人兒，將來乾大事的，跟咱們這皮孩子不一樣。”程秋霞客氣道。
“啥文化不文化的，身子骨好才是本錢。”孫會計擺擺手，“行了，不耽誤你們了，快回家暖和暖和吧，彆把孩子凍著。”
告彆孫會計，娘倆終於進了自家院子。程秋霞先把程飛拎到院牆根，拿起掃炕用的小笤帚，把她從頭到腳仔細掃了一遍，撲撲簌簌的雪沫和泥土掉下來，在地上積了一小堆。┑(￣Д￣)┍
掃乾淨了，才把她抱進屋裡。一進屋，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熟悉的柴火味、酸菜味和一點點程秋霞用的廉價雪花膏的味道。外屋地的大鍋冒著白白的水蒸氣，鍋裡不知道燉著什麼，咕嘟咕嘟地響，香氣比在外麵聞到的更具體——是燉豆角的味道，還好像放了點五花肉膘子提味。
程秋霞利索地把程飛的外套、棉褲、濕了的手套和帽子都扒下來，掛在炕頭烘著。程飛身上隻剩下一套紅色的絨衣絨褲，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
“上炕頭坐著去，那兒最熱乎，把手腳暖和過來。”
程飛笨拙地爬上炕，自覺地坐到最熱乎的炕頭位置。屁股底下傳來滾燙的溫度，熨帖著玩雪後稍微有些僵冷的身體，舒服得她幾乎要發出咕嚕聲。她把手腳都貼在滾熱的炕席上，感受著那熱力一點點驅散表麵的寒意。
程秋霞兌了盆溫水，浸濕了毛巾，擰得半乾，過來給程飛擦臉擦手。溫熱的毛巾敷在凍得發紅的小臉上，程飛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隻被順毛撫摸的小貓。(=￣￣=)
擦乾淨了臉和手，程秋霞又摸了摸她的腳丫，還好，棉鞋厚，沒濕透，隻是有點涼。她便把程飛的兩隻小腳丫也包在毛巾裡捂著。
“這孩子怎麼體溫這麼低？等著，大姨給你倒碗熱水喝，暖暖肚子。”
程秋霞倒了一碗白開水，看著程飛小口小口地喝著。屋裡燈光昏暗，映著程飛乾淨了不少的小臉和那雙因為溫暖而顯得有些水潤的眼睛。爐灶裡的火光照亮程秋霞忙碌的身影，鍋裡燉菜的咕嘟聲、毛巾上散發出的水汽、炕席傳來的熱度……這一切構成了一種極其安穩、踏實的氛圍。
程飛喝著沒滋沒味但溫暖的白開水，看著程秋霞揭開鍋蓋，用筷子戳了戳裡麵的豆角和土豆，熱氣“轟”地一下湧上來，模糊了她帶著笑意的臉龐。
“嗯，爛糊了，正好。飛飛餓了吧？今晚豆角燉得可爛乎了，還有肉膘子呢。”
程飛放下水碗，用力點頭：“餓！”這個字她說得越來越標準了。
玩雪消耗巨大，那點烤地瓜乾早就消化完了。此刻聞著濃鬱的燉菜香，奇怪的是，對眼前這鍋人類食物的渴望，似乎也變得更具體、更迫切了。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對著人流口水了。
程秋霞把飯菜端上炕桌，一大碗燉得油汪汪、爛乎乎的豆角土豆，裡麵點綴著幾片透明的肥肉膘，旁邊是一盆金黃色的玉米餅子。
“來，趁熱吃！”
程飛自己拿起一個小勺子，努力地舀起一勺豆角，吹了吹，送進嘴裡。豆角燉得極其軟爛，吸飽了肉湯的精華，鹹香可口。土豆更是麵乎乎的，入口即化。那幾片肥肉膘一點也不膩，隻剩下滿口的油香。
她吃得格外香甜，甚至嘗試著用手去拿玉米餅子，掰開了泡在燉菜的湯汁裡。玉米餅子吸飽了鹹鮮的菜湯，變得軟糯可口，彆有一番風味。
程秋霞看著她狼吞虎咽卻努力自己吃飯的樣子，眼裡滿是欣慰。這孩子，雖然來曆不明，有時候愛對著人愣愣的，但一天天看著，確實是在慢慢變好，越來越像個普通孩子了。
也許，日子就是這樣，在一天天的吃喝拉撒、玩耍嬉鬨中，慢慢地就把人養好了，把心焐熱了。
窗外，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隻有零星幾聲狗吠和呼嘯的風聲。但屋裡，炕桌旁，燈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享受著一天勞作和玩耍後，最簡單卻也最溫暖的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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