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頭照常升起,但屯子裡的空氣卻和往常截然不同。一種混合著憤怒、後怕、興奮以及某種虛脫感的複雜情緒,在每家每戶的炕頭、灶台、井沿邊彌漫開來。郵遞員被抓、孩子被救回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屯子的每一個角落,成為壓倒一切的唯一話題。
井台邊是信息交流的陣地。一大早,挑水洗衣的女人們就聚在了一起,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個個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和傾訴的欲望。
“我的老天爺啊!現在想想還後怕呢,誰能想到是那個郵遞員?看著挺和氣個人,見誰都笑眯眯的。”一個媳婦拍著胸口,心有餘悸。
“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這種笑麵虎最可怕了!”李風花的大嗓門格外響亮,帶著一種參與破案的自豪感,“要不是咱秋霞家飛飛機靈,聞出味兒來,指不定讓他跑了呢!”
“可不是嘛!飛飛那孩子真是神了!你說她咋就知道孩子在郵袋裡?”眾人把目光投向正在洗菜的程秋霞。
程秋霞心裡驕傲,但嘴上還是謙虛:“啥神不神的,就是孩子鼻子靈,碰巧了。”她可不想讓飛飛太引人注目。
“碰巧?我看是老天爺給的本事!”趙媒婆篤定地說,“這孩子大雪天掉咱屯子,就不是一般人,我看呐,就是老天爺派來幫咱們的。”
“哎,還真是。老張家孫子可是三代單傳咯,這要是孩子沒了,一家子怕不是…哎呦…嘖嘖嘖”
這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經過這次事件,程飛在屯子裡的形象悄然發生了變化,從“來曆不明的小可憐”多少帶上了一點“有福氣的小仙童”的神秘色彩。
那邊的男人們一邊乾活,一邊也議論紛紛。話題更多地集中在如何懲戒那個喪儘天良的郵遞員上。
“媽的!這種人就該槍斃!狗籃子生的畜生,偷孩子,斷子絕孫的玩意兒!”
“聽說昨晚被打得不輕,捆樹上挨了不少砸。”
“該!打死都算便宜他了!就得讓他受夠罪再送官!”
“我聽說以前那抓著人販子都得封臉。”
“啥意思?”
“拿牛皮紙沾濕了貼臉上,人活活就憋死了。老遭罪了,還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快彆說了,怪瘮得慌的。”
“鄭隊長說了,今天就得把那畜生押縣裡去,可不能讓他死在咱屯子裡,臟了地方。”
也有人開始複盤郵遞員的作案手法:
“這小子太精了,利用送信送報的由頭,把咱屯子摸得門兒清,誰家幾口人,啥時候家裡沒人,他都清楚。”
“可不是嘛,還能利用在鄭隊長家喝酒打掩護,心思太深了。”
“以後可得多留個心眼兒,生人再好也得防著點!”
老人們一邊抽著旱煙,一邊感歎世風日下。
“唉,這年頭,啥人都有啊……連郵差都信不過了。那還吃官糧的你說說。”
“還是咱屯子人心齊,不然真讓他得手了。”
“老張家算是燒高香了,孩子找回來了……”
孩子們則被大人反複叮囑,甚至恐嚇:
“再敢亂跑,看見沒?差點讓人販子抓走!就跟鐵錘一樣!”
“以後不認識的人給糖,千萬不能要!記住沒?”
整個屯子都沉浸在對這件事的反複咀嚼和討論中。郵遞員平日裡的一切行為都被拿出來重新審視,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被賦予了新的含義。他偶爾的多話被解讀為打探消息,他的和氣被解讀為偽裝,他甚至主動幫老人讀信的行為,也被懷疑成是在尋找下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