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雪片子密得嚇人,嘩嘩往下扣,天地間就剩下一種顏色。沒多大功夫,院子裡的碾盤看不見邊了,柴火垛成了大白饅頭,路也平了,溝也滿了,一腳踩下去,“擦擦”一聲,雪直接沒到小腿肚。
劉福貴和李老黑那些糟爛事,好像真被這呼號著撲下來的大雪給暫時埋住了。屯子裡憋悶了好幾天的那股子勁兒,總算被這沒邊沒際的白給衝開了一道口子。
“下大雪啦,出來鬨雪啊!”鐵蛋把自己裹成了球,棉帽子兩個護耳忽扇著,站在各家柵欄院子外一嗓子,能把房簷上的冰溜子震下來。
“來嘞,等我拿家夥式兒!”隔壁院子,狗剩嚷嚷著,拎著個豁了口的破鐵鍬頭就蹦了出來。
“我倆也去!”二丫和招娣互相拽著棉襖後襟,小跑著出來,臉蛋凍得像倆紅山楂,嘴裡哈出的白氣老長。
程秋霞把程飛裹得最厚實,棉襖棉褲套了好幾層,毛線帽子圍脖捂得嚴嚴實實,就露倆眼珠在外頭骨碌。“去玩吧,跟著鐵蛋,不許跑遠,聽見沒?摔了可不許哭鼻子。”
程飛挪動著兩條被厚棉褲捆得不太聽使喚的腿,笨拙得像個小熊崽,聲音從圍脖裡悶悶地傳出來:“才不會哭,我玩雪去。”
屯子中間那片曬糧空場,眨眼就成了孩子們的戰場。
“快!狗剩!這邊堆個高的!當炮樓!”鐵蛋叉著腰,用腳嘩啦著雪,像個大將軍。
狗剩掄起破鐵鍬頭,“哐哐”地拍著雪堆,累得呼哧帶喘:“這……這雪咋這麼散?拍不實誠啊!”
“剛下的雪當然散了,你使點勁拍實誠了,”二丫和招娣蹲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團著雪球,當“子彈”。
“那多費勁啊,要不我撒點尿就能凍上了。”
!!∑(?Д??)“不可以!!”(ー_ー)!!“你敢!!”“狗剩你真埋汰!”“狗剩羞羞臉。”
“我就說說…( ̄ro ̄)…”
程飛看著大家忙活,有點不知道從哪下手。她學著二丫的樣子,蹲下,伸出戴著手套顯得圓滾滾的小胖手,去捧雪。雪冰涼,她一抓,發出“沙沙”聲。
“飛飛,你那不行!得使勁攥!”狗剩看她慢悠悠的樣子著急,撇下鐵鍬跑過來,抓起一把雪,在手心裡飛快地搓了幾下,一個瓷實的雪球就成了,“瞅見沒?得這樣。”程飛眨巴著眼,看看狗剩手裡圓溜溜的雪球,又看看自己手裡那一捧鬆散的雪。她想了想,兩隻小胖手合攏,使出她啃牛大骨的勁兒,用力一捏。“哢嚓——”那雪球沒成型,直接被她捏成了一坨硬邦邦、邊角分明的冰碴塊。
狗剩看得眼皮直跳:“……俺滴娘,飛飛,你這捏的是雪球還是石頭蛋子?”
鐵蛋湊過來一瞧,樂得坐在飛飛旁邊:“哎媽呀笑死我了,招娣你快來看,飛飛這‘雪疙瘩’,能當磚頭使了,砸誰誰蒙圈!”
程飛看著手裡那坨奇形怪狀的東西,又抬頭瞅瞅鐵蛋,有點懵:“為什麼砸……砸人?”她記得鐵蛋是“自己人”,不能砸。
招娣跑過來,拿過她那坨“雪疙瘩”,掂了掂,驚訝:“飛飛,你咋這麼大勁兒?這玩意兒砸身上肯定老疼了。”她眼珠一轉,冒出個主意,“鐵蛋哥,讓飛飛給咱當‘重炮’手,她扔得準。”之前玩丟石子,他們就發現程飛雖然跑起來慢,但扔東西指哪打哪。
鐵蛋一拍腦門:“對對對,飛飛,你就蹲這‘炮樓’後頭,專門負責造‘炮彈’,造好了遞給我們,我們往外扔。”
程飛聽懂了用力點頭:“嗯!”
於是,程飛就老老實實蹲在幾個孩子胡亂堆起來的雪堆後麵,開始她的“軍火生產”。她團雪球依舊沒啥技巧,全憑一把子蠻力,捏出來的“炮彈”個個奇形怪狀,但分量十足,硬得像小石頭。
戰鬥開始了,狗剩貓著腰,想從側麵偷襲鐵蛋他們的“炮樓”,嘴裡還喊著:“鐵蛋,吃我一記‘狗剩飛彈’。”結果他剛舉起雪球,腳下一滑,“哎喲我”一聲,整個人往前一撲,臉直接杵進了雪堆裡,就剩下個屁股撅在外麵亂扭。
“哈哈哈!狗剩啃雪啦!”炮樓後的二丫和招娣笑得抱在一起。
鐵蛋趕緊喊:“飛飛,快!扔炮彈。往他屁股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