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學軍騎著二八大杠,陪著趙銀鳳娘仨和趙曉梅先去了戶籍所,有孫學軍領著,加上趙曉梅說話條理清楚,給孩子改名字、把戶口落到趙銀鳳名下的手續辦得挺順利。
當工作人員在嶄新的戶口頁上寫下趙盼和趙悅這兩個名字時,兩個小姑娘看著那方方正正的字,眼睛亮晶晶的,小手緊緊攥著戶口本一角,仿佛攥住了全新的未來。
剛從裡麵出來,就在路口碰見了一個穿著普通棉襖、但眼神精乾的年輕男人,正跟派出所的人焦急地說著什麼。孫學軍一看,是他其中一個便衣同事,小劉。
“學軍!正好找你!”小劉看見他,急忙迎上來,壓低聲音,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焦慮,“出事了,張頭兒……張長河隊長,從前天晚上出去說要摸個線,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呼機也不回,常去的幾個點也沒人,最近巡邏也沒來,我們擔心……是不是遇上什麼危險了。”
孫學軍心裡“咯噔”一下。師傅張長河雖然行事神秘,但從不無故失聯這麼久。他皺起眉:“都找遍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像……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小劉語氣沉重。
孫學軍心頭蒙上一層陰影,但他麵上還保持著鎮定,對趙銀鳳和趙曉梅說:“嬸子,曉梅妹子,我這邊有點緊急公務,就不送你們去車站了。路你們都認識,直接去火車站就行,票曉梅妹子應該都買好了吧?”
趙曉梅點點頭:“買好了,孫公安你忙你的,這次多謝你了。”
趙銀鳳也連連道謝。
孫學軍看著即將踏上遠行的母女三人,尤其是擁有了新名字、眼神裡充滿希冀的趙盼和趙悅,心裡感慨萬千,他鄭重地說:“銀鳳嬸子,盼盼,悅悅,一路順風!”
告彆了孫學軍,趙曉梅帶著姑姑和兩個表妹,坐上了通往縣城的汽車,那裡有載著她們南下的火車。
靠山屯的夜晚,靜悄悄的。
程飛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睡得並不安穩。她白天聞到了媽媽手掌上那點點血腥味,雖然被及時處理了,但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息,還是勾起了她潛意識裡一點躁動。半夜,她猛地睜開眼,黑溜溜的眼睛在黑暗裡沒什麼焦距。
她吸了吸鼻子,隱約還能聞到地上那張被程秋霞用來擦過手、沾了點血絲的衛生紙的味道。她舔了舔嘴唇,覺得有點……餓?去找點東西吃。
她悄悄爬下炕,笨拙地穿上棉鞋,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冬夜的院子,冷得像地窖,嗬氣成霜。但天空卻格外清澈,滿天的星鬥密密麻麻,像撒了一把碎鑽石,亮得晃眼。
程飛仰著小臉,呆呆地看著星空。她不懂什麼星座,隻覺得那些星星又遠又冷,密密麻麻的,看得她有點暈乎乎的。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白天的時候,招娣姐和二丫姐……哦,聽說改名了,現在是盼盼姐和悅悅姐了,她們說,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遠……是多遠呢?比後山還遠嗎?比公社還遠嗎?
是不是……就像這些星星一樣,以後都看不到了?
一種模糊的、從未有過的情緒,慢吞吞地爬上了程飛簡單的心頭。那不是喪屍對血肉的渴望,而是一種空落落的,像是……像是藏著的甜杆兒,突然被人挖走了的感覺。
她以後,是不是不能再和盼盼姐、悅悅姐一起玩了?不能再看到盼盼姐默默幫她打掉身上的雪,不能再聽到悅悅姐細聲細氣地跟她分享扒好的瓜子仁了?
程飛癟了癟嘴,對著滿天眨眼的星星,小聲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都……走了呀。”
寒風卷過院子,吹得柴火垛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屯子裡的狗叫了兩聲,又恢複了寂靜。
程秋霞在屋裡睡得沉,並不知道她撿來的這個傻閨女,正經曆著人生中第一次關於“離彆”的朦朧認知。而遙遠的南方,一列火車正轟鳴著駛向未知的黎明,載著兩個擁有新名字的女孩,和她們母親沉甸甸的希望。
天上的星星依舊沉默地閃爍著,俯瞰著這片黑土地上,一個個平凡又鮮活的生命,和他們各自不同的軌跡。
程秋霞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手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摸,卻摸了個空。炕上屬於程飛的那塊位置,涼颼颼的。
她心裡一激靈,瞬間清醒過來,猛地坐起身:“飛飛?”
屋裡黑漆漆的,靜悄悄的,沒有回應。程秋霞趕緊披上棉襖,趿拉著鞋下炕,壓低聲音又喊:“飛飛?你在屋沒?”
依舊沒有回應。她心裡咯噔一下,這傻閨女大半夜跑哪兒去了?可彆是夢遊掉井裡或者跑屯子外頭去了?再被狼叼走了可完犢子了。她急忙推開裡屋門,外屋地也是空的,灶坑裡隻有一點餘燼的微光。
正當她心慌意亂準備出去找時,目光掃過窗戶,隱約看見院子裡有個小小的、黑影,正仰著頭一動不動。
程秋霞的心稍微落回肚子裡一點,趕緊推開堂屋門。冬夜的寒氣撲麵而來,她一眼就看到程飛穿著單薄的睡衣,傻愣愣地站在院子當間,仰著小臉,正呆呆地望著滿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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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乾啥?想凍冰棍啊。棉襖都不穿你想乾啥?感冒了打針你哭都來不及。”程秋霞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幾步衝過去,一把將冰涼的小人兒撈起來,緊緊裹進自己溫暖的棉襖懷裡。
程飛被抱起來,似乎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往程秋霞溫暖的懷裡鑽了鑽,冰涼的小臉貼在她溫熱的脖頸上。
“媽……”程飛的聲音帶著點睡意和鼻音,小聲地叫了一聲。
“哎,媽在呢。”程秋霞應著,用手掌搓著她冰涼的後背和胳膊,試圖給她點熱乎氣,“告訴媽,咋跑出來了?做噩夢了?”
程飛在她懷裡搖了搖頭,亂糟糟的頭發蹭著程秋霞的下巴。她伸出一根小手指,指向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悶悶地問:“媽……那顆……最亮的……是盼盼姐和悅悅姐嗎?”
程秋霞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閨女這是想那兩個剛剛離開的小夥伴了。她心裡一軟,抱著程飛輕輕晃了晃,像哄小嬰兒似的,柔聲說:“傻閨女,那星星就是星星,不是你盼盼姐和悅悅姐。她們啊,是坐火車去一個好地方了。”
“很遠嗎?”程飛仰起小臉,黑暗中,她的眼睛映著星光,亮晶晶的,帶著困惑,“比……比後山的林子還遠嗎?”
“遠,可遠可遠了。”程秋霞用下巴蹭蹭她的額頭,“得坐好幾天的火車呢,比去後山遠多啦。”
程飛沉默了,把小臉又埋進程秋霞的頸窩,過了一會兒,才用更小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那……媽,你也會坐火車,去很遠很遠嗎?也會不要飛飛了嗎?”這話問得小心翼翼的,帶著一種程秋霞從未在她身上感受到過的不安和脆弱。
程秋霞的心像是被一隻小手緊緊攥了一下,又酸又軟。她收緊了手臂,把懷裡這小小的一團抱得更牢,聲音放得又輕又堅定,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傻話!媽哪兒也不去!媽就在這兒,在靠山屯,在咱家,守著俺家飛飛,你就是長翅膀飛到天邊去、飛到月亮上去,媽也得想法子把你拽回來,你可是媽的寶貝疙瘩,老天爺給我的一點甜,誰不要你媽都得要。”
她頓了頓,看著閨女那依賴地靠著自己的小模樣,心裡軟成了一灘水,補充道:“你看那星星,那麼多,密密麻麻的,可它們都在一塊兒,誰也丟不了誰。媽跟飛飛也在一塊兒,永遠都不分開,不怕不怕啊。”
程飛聽著媽媽堅定又溫暖的話語,感受著她懷抱裡熟悉的、讓人安心的溫度和氣息,那股因為小夥伴離開而產生的空落落的感覺,好像被一點點填滿了。她用力地點了點小腦袋,在程秋霞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含糊地嘟囔:“……嗯……不分開……飛飛和媽……在一塊兒……”
孩子的困意來得很快,安心之後,眼皮就開始打架。
程秋霞聽著懷裡漸漸均勻的呼吸聲,低頭看著閨女沉睡的小臉,在那冰涼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睡吧,媽的傻飛飛。”她低聲說著,抱著這失而複得的“溫暖”,轉身走進了透著橘黃色燈光的、溫暖的家門。
院子裡,繁星依舊閃爍,清冷而永恒。但屋裡,屬於母女倆的溫暖,足以抵禦整個冬天的嚴寒。
遠處,不知誰家的公雞,試探性地發出了第一聲啼鳴。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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