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斌的政審問題,像一片沉重的陰雲,懸在四人小組的頭頂,連帶著整個知青點的氣氛都有些凝滯。雖然複習照舊,但每個人心裡都繃著一根弦。
這天下午,公社的通訊員騎著自行車來到知青點,通知梁斌再去一趟大隊部。
周明遠、蘇婉寧和趙紅梅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擔憂。這一次,連一向沉穩的梁斌,起身時動作都略顯僵硬。
“我陪你一起去。”
周明遠站起身。
梁斌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
“不用,是福不是禍。”
他推了推眼鏡,獨自一人走出了知青點的大門。
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蘇婉寧手裡的書,半天沒有翻動一頁,她雖然知道,以她前世知道的情況,梁斌通過政審問題不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趙紅梅心不在焉地縫著衣服,針腳都有些亂了。周明遠則靠在門框上,望著梁斌離開的方向,眉頭緊鎖。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小路儘頭。
他走得很慢,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趙紅梅忍不住快步迎了上去:
“梁斌,怎麼樣?”
梁斌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地繞過趙紅梅,走到屋簷下,背對著大家,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聳動。
蘇婉寧的心沉了下去,周明遠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幾乎要將人吞沒時,梁斌猛地轉過身來——
方才籠罩在他眉宇間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比燦爛、甚至帶著幾分顫抖的笑容。
他的眼眶通紅,眼角還閃著未乾的水光,顯然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卻激烈的內心風暴。
“通過了!”
他的聲音像一道陽光,劈開了室內的沉悶。
“公社書記親自找我談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顫抖的語調。
“書記說,‘家庭出身無法選擇,但革命道路靠自己走。組織上考察的是你個人的現實表現。’”
他頓了頓,滾燙的淚水終於滑落:
“他還告訴我……我爸媽已經平反,重回工作崗位了!我可以……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參加考試了!”
“太好了!”
趙紅梅第一個跳起來,激動地抓住梁斌的胳膊搖晃。
周明遠重重地一拳捶在梁斌的肩頭,笑罵道:
“好小子!剛才裝得那麼像,嚇死我們了!”
蘇婉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被搬開了,喜悅如同溫暖的泉水瞬間湧遍全身。她看著梁斌,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梁斌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閃爍著激動的水光:
“書記還說……‘國家現在需要人才,不能再搞唯成分論那一套了。希望你珍惜機會,考出好成績,將來為國家建設出力。’”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梁斌個人的赦免,更像一個清晰的信號,預示著一個時代的堅冰正在鬆動,一個更注重個人才能和努力的新時期,正透出希望的曙光。
當晚,四人小組學習到深夜,氣氛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熱烈。最後一道障礙被清除,他們終於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向著同一個目標發起最後的衝刺。
梁斌鋪開一張新的草稿紙,在上麵鄭重地寫下兩個字:
“拚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