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寧轉過身,不遠處站著一位身著駝色羊絨大衣的年輕女子。她身姿優雅,妝容精致,與周圍樸素的學生格格不入。
蘇婉寧微微一怔,確認自己並不認識對方。
“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女子唇角微揚,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伸出手:
“你好,我是孟晚晴,軍區總部報社的記者。”
她的目光在蘇婉寧臉上輕輕掠過,帶著若有似無的打量,隨即微微一笑,語氣從容地補充:
“也是顧淮的……老朋友。”
“老朋友”三個字她說得輕巧,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空氣中漾開層層漣漪。
蘇婉寧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心想這位怕不是和上回的陸曼婷一樣來者不善。顧淮這人,過往倒真是精彩。
她麵上卻依舊平靜,隻輕輕一握便收回手:
“請問,孟記者找我有事?”
“正好來江南大學采訪,想起顧淮提起過你在這兒讀書,順道過來看看。”
孟晚晴的語氣自然又親昵,仿佛“顧淮”是她隨時可以掛在嘴邊的名字。她目光掃過蘇婉寧懷裡的外文期刊,唇角一勾:
“這麼用功?顧淮在軍校時就這樣,認真的出奇,沒想到找個女朋友,也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番話表麵是在寒暄,你也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但卻字字有深意,既強調了她與顧淮不得不說的過去,又暗示了蘇婉寧沒什麼意思,活得刻板無趣。
蘇婉寧心裡輕輕一動,這些人,怎麼老喜歡“話裡有話”,不累嗎?但麵上卻依舊從容:
“不勞費心,我樂在其中。”
“是麼?”
孟晚晴輕笑,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優越感。
“年輕人有乾勁是好事。但以後成了家就知道了,家庭和事業總要有所取舍。”
她向前兩步與蘇婉寧並肩而立,望著校園裡朝氣蓬勃的學生們,輕聲說道:
“當年我和顧淮,也像你這樣滿懷理想。他說要在部隊建功立業,我說要用筆記錄這個時代……雖然幼稚,卻是最純粹的感情。”
她忽然轉頭直視蘇婉寧,目光銳利:
“有些羈絆,是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
蘇婉寧停下腳步,從容轉身,與孟晚晴正麵相對。她身形雖比對方纖細,挺直的背脊和清亮的目光卻自有一股沉靜的力量。
“孟記者。”
她聲音平和,卻字字清晰。
“美好的回憶確實值得珍藏,但人總得向前看。顧淮現在過得好不好,未來如何,自有他的規劃和追求。”
她微微一頓,目光坦然迎上孟晚晴審視中帶著挑釁的視線:
“至於您說的‘外人’——隻要是他認定的人,就永遠不會是外人。倒是那些始終停留在過去、試圖影響他現在生活的人,或許才該重新審視自己的位置。”
孟晚晴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溫婉文靜的女學生,言辭竟如此乾脆利落,一語就道破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眼底閃過一絲慍怒,但很快被掩飾下去,重新掛上那副得體卻疏離的笑容:
“蘇同學果然伶牙俐齒,不過,感情的事,光靠嘴說可不行。現實往往比想象要複雜得多。”
孟晚晴的目光在蘇婉寧那身半舊的工裝上停留片刻,嘴角幾不可察地一撇,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整天穿著工裝示人,真是土得掉渣。
她自然不會知道,這身工裝是蘇婉寧剛結束實驗室工作,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在孟晚晴看來,這身打扮無疑印證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尤其是,當兩個人所處的世界、擁有的資源天差地彆的時候。”
她從精致的皮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到蘇婉寧麵前:
“這是我的聯係方式。如果……你在學校裡遇到什麼困難,或者將來對畢業分配有什麼意願,或許我可以看在顧淮的麵子上,提供一些幫助。畢竟,他的‘朋友’,我也理應照顧一下。”
這話充滿了施舍與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