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道交織著好奇、擔憂與看熱鬨的目光中,蘇婉寧宛如閒庭信步,從容登台。
當那份精心準備的檢討書在她手中展開時,整個操場寂靜無聲。
而孟時序始終站在主席台一側,麵容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蘇婉寧展開稿紙,清了清嗓子,用那特有的清越嗓音開口:
“《禮記》有雲:‘玉不琢,不成器。’今婉寧承蒙營長深夜親自指點,特作此檢討,以明心跡。”
這文縐縐的開場白讓指導員愣了兩秒,沈墨則是眉峰一挑,嘴角忍不住上揚,又立即握拳抵唇,強自壓下險些溢出的笑意。
“昨夜星輝璀璨,銀漢迢迢。”
她聲音清越,抑揚頓挫恰到好處。
“婉寧見月心喜,一時興起,效仿古人‘乘興而行’,竟忘乎所以,不知已觸犯宵禁之規。”
她微微垂眸,作沉思狀:
“思之愧然。想那詩仙太白‘舉杯邀明月’時尚知歸處,婉寧見月思齊,卻獨獨忘了歸營時辰,實在不該。”
台下已有人憋不住發出“噗嗤”聲。童錦使勁拽著阿蘭的衣袖,壓低聲音道:
“排長這到底是作檢討還是開詩會呢?”
阿蘭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隻能死死咬著嘴唇。
“更深露重,營長不辭辛勞親臨指教,婉寧感激不儘。念及《論語》有雲‘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營長深夜教誨,實為婉寧之師。”
她話鋒微轉,聲調依然溫婉:
“隻是……忽然想起孔子亦曾言‘不教而誅謂之虐’。婉寧愚鈍,若營長能早些明示不可月下漫步,婉寧定當謹記於心,絕不越雷池半步。”
“噗——”
台下終於有人忍俊不禁。
指導員的表情已從最初的困惑轉為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沈墨猛地低頭假裝咳嗽,肩膀卻控製不住地輕輕抖動,顯然在極力壓抑笑意。
蘇婉寧神色自若,繼續抑揚頓挫地念道:
“《詩經》有雲:‘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婉寧昨夜確實心懷憂慮——既憂心木蘭排未來前程,又思量日常訓練要務,更惦念諸位姐妹情深。如此拳拳之心,竟成過錯,實在令人唏噓。”
女兵們個個聽得目瞪口呆。
秦勝男緊抿的唇角微微抽動,顯然在極力維持嚴肅。
後排的男兵隊伍裡已是竊竊私語不斷。
一排長湊到二排長耳邊,壓低聲音說:
“這哪是檢討,分明是在說冤呐!”
二排長強忍笑意,肩膀直抖:
“我算是開眼了,能把檢討寫成千古奇文……”
幾個年輕戰士憋笑憋得滿臉通紅,不得不低下頭掩飾表情。
整個隊伍的氣氛變得十分微妙,既不敢放肆大笑,又實在忍不住竊笑。
“最後。”
蘇婉寧語調悠然一轉,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悵惘。
“婉寧謹以《孟子》之言自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婉寧既已‘窮’到要在此作檢討,自當閉門思過,靜心反省。”
她微微抬眸,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主席台,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
“隻是不知,若他日婉寧僥幸有所‘達’時,是該繼續明哲保身、獨善其身,還是應當……”
話音在此戛然而止。她優雅地欠身行禮:
“檢討完畢,敬請各位指正。”
整個操場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連旗幡飄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三秒後,“啪—啪—”,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零星的掌聲,隨即如同燎原之火,熱烈的掌聲瞬間席卷全場。
就連平日最不苟言笑的老兵們也一邊搖頭失笑,一邊用力鼓掌。
指導員側身靠近沈墨,壓低的聲音裡滿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