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聲音彬彬有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林楓將手機從耳邊稍稍拿開,目光掃過禮堂裡已經坐滿了的年輕麵孔,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他對著話筒,聲音平靜而清晰:“我們放映的是一部紀實作品,不是內部文件,談不上審查。當然,如果有關部門的同誌願意蒞臨指導,我們隨時歡迎。”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推銷。
青州大學禮堂的燈光緩緩暗下,巨大的幕布上,《被卡住的善意》五個字浮現出來。
沒有激昂的配樂,隻有粗糙、真實的鏡頭。
放映過程中,禮堂內鴉雀無聲,隻有偶爾壓抑的抽泣和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當影片播到最後一個片段時,一個腦癱孩子用扭曲的腳趾,艱難地夾著一支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我想上學”四個字。
緊接著,屏幕上打出那份申請被駁回的官方文件,理由清晰得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經核實,服務對象人數不足五人,不符合立項標準。”
全場的光亮瞬間恢複,刺得人眼睛發痛。
許多學生還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與憤怒中,久久無法起身。
就在這時,一個一直坐在最後一排的沉默中年男人站了起來,穿過人群,徑直走向站在台邊的林楓。
他的步伐沉穩,表情嚴肅,與周圍學生格格不入的氣場讓他顯得格外醒目。
他攔住了正準備收拾設備的林楓。
“林先生,我是陳局,省民政廳的。”
林楓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沒有立刻回應,隻是將筆記本電腦轉了個方向,重新點開了那個最後的視頻片段,推到男人麵前。
畫麵定格在孩子寫下的那四個字上。
被稱為陳局的男人死死盯著屏幕,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複雜得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湖。
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聲音低沉沙啞:“這個項目,我當年簽了‘不同意’。”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湖中的石子,讓周圍凝固的空氣泛起了漣漪。
林楓抬起眼,終於正視他,目光銳利。
陳局沒有回避他的視線,而是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遞了過去。
“這是內部審計組對‘合規推進會’相關流程的初步調查通報。你們在網上說的那些事,有人開始查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幾十公裡外的星光社區中心,張野正帶著一群康複中心的特殊兒童進行一場小小的演出。
他們表演的是一首手語詩,名叫《漏掉的答案》。
現場沒有催人淚下的悲情音樂,孩子們用自己清脆的擊掌聲代替節拍,每一次拍手都整齊而有力。
當他們用稚嫩但堅定的手語比劃出那句詩:“你們說我們拖累社會,可誰來算算,你們欠我們多少個春天”時,台下一位穿著乾部夾克的男人猛地站了起來。
他是這裡的街道辦主任,剛剛還帶著視察的表情坐在第一排。
他什麼也沒說,鐵青著臉,快步離開了現場。
孩子們有些不知所措,張野卻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示意表演繼續。
半小時後,就在演出即將結束時,那位主任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懷裡抱著一台嶄新的投影儀,包裝盒都還沒拆。
他把設備往張野麵前一放,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發抖:“我們社區……條件有限,但我們想申請,成為你們的幫扶點。”
周圍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可張野沒有去接那台設備。
他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份空白的幫扶點申請表,鄭重地遞到主任手裡,眼神無比認真:“感謝您的好意。但您得先走一遍我們製定的申請流程,走通了,我們再談合作。”
風向的變化,趙子軒感受得最為敏銳。
一些主流媒體的網站和報紙角落,開始出現零星的、類似“民間互助創新案例觀察”的報道。
文章措辭謹慎,小心翼翼地讚揚著他們的模式,卻無一例外地回避了最核心的“審批困境”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