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端著粥碗從樓梯口探出頭時，隻看見林楓對著空蕩的街角發怔。
他轉身接過瓷碗，指尖被熱粥燙得一縮，這才驚覺自己站在穿堂風裡太久，後頸涼得發麻。
"倆小子又去折騰了？"李老師擦了擦圍裙上的水痕，銀發在樓道聲控燈下泛著暖光，"上回幫王阿姨討說法，野子那孩子蹲在信訪局門口啃了三天煎餅。
你呀，彆總跟著操心，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路數。"
林楓低頭攪著粥，米香裹著暖意漫上來。
窗外忽然掠過汽車鳴笛，他耳朵動了動——是張野那輛老款捷達的破喇叭，"滴滴"兩聲，像在跟誰暗號。
等他扒著窗沿望出去，隻看見兩道車燈劃破夜色，往城南文化館方向去了。
文化館後巷的梧桐林比白天更顯幽深。
陳默攥著手機地圖，手電筒的光在樹皮上晃出斑駁影子："第三棵......樹齡三十年以上的，樹皮有縱向裂紋。"他的運動鞋踩過潮濕的落葉，發出細碎的"哢嚓"聲，"張哥，你帶的螺絲刀夠長嗎？"
"夠。"張野把夾克袖子往上擼了擼，露出手臂上淡青色的舊疤——那是三年前為幫網貸受害者堵門，被保安推搡時撞在消防栓上留的。
他仰頭打量樹身，手電光停在離地一米二的位置，樹洞裡塞著團深綠色的東西，"防水袋，和郵件說的一樣。"
螺絲刀尖剛觸到樹皮，陳默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程序員的手指在樹洞口輕輕一探，沾了點黏糊糊的東西湊到鼻端，"鬆脂。
最近兩天下雨，樹洞滲水，這袋子是剛放進去的。"他從背包裡摸出乳膠手套戴上，"防指紋，防追蹤，對方很謹慎。"
張野沒搭話，注意力全在樹洞裡。
螺絲刀輕輕一撬，防水袋"撲"地掉出來，他伸手接住時，能感覺到裡麵硬物的輪廓——是個拇指大小的金屬u盤，封條上印著陌生的菱形ogo。
"走。"他把東西塞進陳默懷裡，"回我租的房子，那兒的電腦沒連過網。"
淩晨兩點的出租屋飄著速溶咖啡的苦香。
陳默把u盤插進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藍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加密方式是aes256，和我們之前給維權群用的協議一樣......破解了！"
張野湊過去時，屏幕正跳出個exce表格，第一行標題刺得他瞳孔收縮："20212023信聯第三方數據合作台賬"。
他粗糲的手指劃過屏幕，"第一家，"快貸通"，年服務費800萬；第二家，"銀信寶"，1200萬......"他突然頓住，喉結滾動兩下，"第三家，"雲創數字"？
這不是上個月市長親自授牌的"數字經濟示範企業"嗎？"
陳默的鼠標停在"實際控製人"一欄，指節捏得發白："工商信息裡，雲創的法人是個退休教師，持股99。
但台賬裡寫著......"他咽了口唾沫，"實際控製人是"青州市金融發展服務中心"下屬的投資平台。"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林楓抱著個文件夾站在門口，額發沾著夜露，顯然是從宿舍翻牆過來的。
他把一遝政策文件拍在桌上，封皮印著"青州市中小企業扶持政策彙編"："雲創去年拿了500萬創業補貼，享受增值稅即征即退。"他翻開文件，指尖劃過某條細則，"還有這條——"納入綠色通道的企業，金融機構應優先采信其信用評級報告"。"
張野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咖啡杯震得跳起來："合著他們左手拿政府補貼，右手買信聯的黑名單通道！
那些被他們坑慘的大學生、外賣員，就活該被按在"高風險"裡永世不得翻身？"
陳默的鼠標還在往下翻，屏幕亮得刺眼："一共11家，其中三家都掛著"示範企業"的牌子。"他突然抬頭，眼底燒著團火，"信聯之前下架兩家，是因為那兩家沒背景。
這11家......"
"是根。"林楓把文件一頁頁攤開，在"示範企業"和"數據服務費"之間畫了條粗線，"地方要政績，資本要利潤，信聯要數據——他們綁成了利益鏈。"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像在說給自己聽，"王阿姨的兒子被雲創上報成"老賴"時，雲創剛拿了新一批補貼。"
窗外傳來晨鳥的第一聲啼鳴。
陳默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正要關電腦，突然看見u盤裡還有個加密文檔。
他輸入"信聯黑箱"的拚音首字母，文檔"唰"地展開——是封掃描件，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鉛筆寫的："老師......"
"誰的信？"張野湊過去，卻被林楓按住肩膀。
"明天再說。"林楓把u盤拔下來，塞進貼身口袋，"先睡兩小時。"他望向窗外泛白的天際線，喉結動了動，"天亮了，該去敲更硬的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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