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從裡麵掏出糖果或者小禮物，而是掏出了一疊疊被複印的紙條，像掏出熊的內臟。
“老師告訴你們，小警長的肚子裡，藏著讓你們成為好孩子的秘密。”他將那些複印件輕輕散落在講台上，“我這裡，也有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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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張，念道：“十月十二日，晴。媽媽為了減肥不吃晚飯，半夜卻偷偷吃了一塊冰淇淋。我舉報了，老師表揚我觀察仔細。”
他又拿起一張：“十月十五日，陰。爸爸答應戒酒，卻在書櫃後麵藏了一個小酒瓶。我告訴了小警長，我為家裡的安全做出了貢獻。”
“有人寫‘外婆把吃不完的剩菜放回冰箱’，有人寫‘哥哥關著門玩手機超過了一小時’……”趙子軒每念一張，台下孩子們的臉色就變一分。
前排的幾個孩子，已經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他停下來，目光掃過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問題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寂靜的湖麵：“同學們，告訴我，媽媽偷吃冰淇淋，是犯罪嗎？”
台下鴉雀無聲，片刻後，稀稀拉拉地響起幾聲：“不……不算。”
“爸爸藏起一個舍不得扔的酒瓶，罪大惡極嗎？”
“不是……”聲音大了一點。
趙子軒的追問直擊人心：“那為什麼，老師要告訴你們，發現這些，舉報這些，就能得到表揚，就能成為一個‘好孩子’？”
整個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後排旁聽席上，王姐捂住了嘴，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身邊，幾位同樣經曆過被舉報的家長，眼圈也紅了。
他們看著自己的孩子，那些曾經讓他們感到陌生和恐懼的小“探頭”，此刻正低著頭，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困惑。
這堂“課”的衝擊力遠超預期。
課後，德育主任黑著臉找到了他們，語氣嚴厲：“你在做什麼？你在公開誤導學生，質疑學校的教育方針，挑戰權威！”
林楓迎上前，沒有爭辯，隻是將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遞了過去。
封麵上，一行黑體字清晰醒目：《關於未成年人參與公共監督行為的法律邊界與心理影響分析報告》。
“主任，我們從不反對監督。”林楓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我們反對的，是把天真爛漫的孩子，訓練成沒有獨立判斷力、隻懂機械執行命令的‘人形監控’。”
德育主任的臉色由黑轉青，又由青轉白。
他翻閱著那份內容詳實、條理清晰的報告，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合上文件，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臨走前，他背對著幾人，聲音低沉地拋下一句話：“下個星期，區裡要召開‘基層治理創新經驗交流會’，‘守望聯盟’的推廣人李會長，要作為全市的典型代表發言。”
話音落下，人也消失在走廊儘頭。
趙子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好啊，典型發言？那我們就去好好‘學習’一下先進經驗。”
窗外，雨後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在操場上。
一群剛剛下課的孩子，正圍在沙坑旁。
他們合力挖著一個坑，然後，鄭重地將那隻名叫“小警長”的布偶熊放了進去，用沙土將它一點點掩埋。
那場景，像是在舉行一場秘密而莊嚴的葬禮。
林楓的目光越過那群孩子，望向遠處市中心高聳入雲的建築。
李會長的交流會，是一場必須攻下的高地。
但僅僅是去會場“搗亂”，不過是匹夫之勇。
他們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一個能坐到桌前，而不是站在門外抗議的身份。
他的視線緩緩移回，最終落在了那張被他勾選過的“社會實踐學分認定表”上。
去會場，是戰術。
而要從根源上改變這一切，需要的，是滲透進這個遊戲的規則本身。
林楓的眼神變得深邃。
與其在台下呐喊，不如想辦法，讓自己也成為台上的觀察者。
他拿起手機，調出青州大學校團委的網站，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目光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通知公告上。
一個全新的計劃，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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