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電子音在404寢室裡消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分。
林楓緩緩放下手環,屏幕上那行官方而漠然的文字,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正試圖扼住他的喉嚨。
他沒有驚慌,也沒有憤怒,隻是靜靜地坐著,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寒水。
這種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應都更令人心悸。
醫保賬戶解凍的喜悅僅僅持續了三天,就被這迎頭一盆冷水澆得乾乾淨淨。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信用評分係統,這張無形的大網,終於要收緊了。
“楓哥,你看這個。”陳默的聲音有些乾澀,他推過來一台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是他們熬了兩個通宵才從某個加密數據庫裡“請”出來的內部文件摘要——《城市信用積分製與社會資源分配細則》,後麵綴著一個“草案v13.7”的字樣。
林楓的目光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最終,釘在了一條毫不起眼的附錄上:“……為保障社會基礎運行效率,低信用評級家庭及個人之直係後代,自義務教育階段結束後,將自動歸入‘基礎生存技能培訓序列’。高等教育及深度研究類資源,將優先向高信用評級群體傾斜……”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盯著那刺眼的“基礎生存技能培訓”八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子:“他們管這叫教育?不,這是馴化。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後告訴最底層的人,你們這輩子隻需要學會擰螺絲和掃大街就夠了。”
“砰!”一聲巨響,寢室門被猛地推開。
趙子軒滿臉通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他將一疊剛從圖書館打印出來的社會新聞報道狠狠摔在桌上,紙張散落一地。
“我剛看到新聞,‘新時代人才分流計劃’試點,下個月就要在第六區推行!他們想用一堆冰冷的算法來決定誰有資格思考,誰隻能出賣體力!那我們就用現實,把他們這套狗屁算法砸個稀巴爛!”
他的怒吼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不甘和決絕。
一直沒說話的張野,那個總能在最關鍵時刻找到門路的人,此刻卻顯得有些頹然。
他剛從校外回來,帶回了一身塵土和疲憊。
“我剛去了趟‘星光裡’,就是南三環外那個最大的城中村。那地方快拆了,我打聽到,裡麵那個廢棄的舊小學還能用上大概……兩周。”
這個消息讓激動的趙子軒瞬間冷靜下來。
張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一語道破了最殘酷的現實:“教室是有了,可老師呢?誰來教?我們去哪兒找一群願意冒著信用分被清零的風險,去給一群‘低信用人群’講課的瘋子?還有,怎麼讓那些連手機看視頻都舍不得開流量的人,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一連串的“誰”和“怎麼”像幾座大山,壓得寢室裡剛剛燃起的火苗瞬間微弱下去。
是啊,他們麵對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敵人,而是一整套已經深入社會毛細血管的規則。
寢室裡再次陷入死寂。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怪陸離,將夜空染成一片詭異的紫紅色。
可在那片虛假的繁華之下,城中村的方向,卻隻有一片片壓抑的、暗淡的、如同星辰餘燼般的光點。
林楓的視線穿透窗戶,長久地凝視著那片光。
他看到淩晨四點的城市,當大多數人陷入沉睡時,那些出租屋的燈卻依舊亮著。
那是上早班的環衛工在準備早飯,是夜班的代駕司機剛剛回家,是送奶工正在整理今天的訂單。
他們的時間,和這座城市是錯位的。
一道電光石火般的念頭劃過林楓的腦海。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亮,之前的沉鬱一掃而空。
“我們都想錯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時間!問題出在時間上!他們不是沒有時間學習,是我們的時間,和他們的時間對不上!”
他迅速拉過一張白紙,筆尖在紙上飛速劃過,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雛形躍然紙上。
“‘淩晨四點課堂’計劃。”林楓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的三個兄弟,“核心就三點:知識下沉,把大學的圍牆拆了,把知識送到他們眼前。時間錯峰,就在淩晨四點,在他們開始一天勞作之前,或者結束一天辛勞之後。最後,去中心化傳播,我們不發通知,不建群,讓知識像風一樣自己吹過去。”
看著草案上那清晰的邏輯鏈,另外三人眼中的迷茫被一點點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興奮。
這個夜晚,404寢室的燈再也沒有熄滅。
陳默拿出了他所有的家當——幾台壓箱底的二手投影儀,一堆報廢的路由器和信號放大器。
他手指翻飛,代碼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一個自動化的、可遠程控製的定向投屏係統在他的手中逐漸成型。
他甚至編寫了一個小程序,能將路由器的信號偽裝成公共ifi熱點,隻對特定設備開放。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趙子軒則撥通了一個他既敬畏又親近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是京華大學哲學係的林知秋教授,一個真正的學者,也是趙子軒的忘年交。
“林教授,我想請您……來講一堂課。”趙子軒的聲音有些緊張。
“哦?講什麼?給你們這些小子講尼采還是薩特?”林教授的聲音帶著笑意。
“不,”趙子軒深吸一口氣,“我想請您給一群環衛工、保安、外賣騎手……講一講,普通人為什麼需要哲學。”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林教授似乎有些錯愕,隨即笑了起來,帶著一絲善意的懷疑:“子軒啊,你確定?給他們講康德的‘絕對命令’?你不怕他們聽不懂,拿著掃帚把我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