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寒氣如同無形的細針,刺透單薄的衣衫,滲入骨髓。葉不凡踩著宿舍樓前凍得硬邦邦的泥地走向教室,嘴裡呼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灰蒙蒙的晨光裡。一夜輾轉,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丹田處那股暖流似乎也沾染了主人的疲憊,流淌得有些遲滯。昨晚辦公室裡的玫瑰馨香、嗔怒眼神、還有那句石破天驚的“喝醋”……無數畫麵碎片在腦中衝撞,攪得他心神不寧。
推開教室門,一股帶著粉筆灰和少年人汗味的暖流撲麵而來,驅散了些許寒意。葉不凡走到自己座位,習慣性地伸手進桌肚拿書,指尖卻觸到一張與往常作業本、課本截然不同的觸感——光滑,微涼,帶著紙張特有的柔韌。
他疑惑地抽出來。
是一張折疊得異常方正、異常用心的白色信箋。紙張很普通,但邊緣被修剪得一絲不苟,透出一種主人獨有的清冷和嚴謹。沒有任何署名,隻在信封的折角處,用極細的鉛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月牙形圖案。
心,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某種預感如同電流般竄過脊背。
葉不凡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周圍可能的視線,背脊微微繃緊。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拆解精密儀器的小心翼翼,展開那張素白的信箋。
映入眼簾的,是幾行極其清秀工整的字跡,筆鋒含蓄內斂,如同她的人。墨跡很新,帶著淡淡的墨香,顯然是今早才寫下的。
不凡,昨夜之事,心中難安。思前想後,唯恐黃燦等人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彼等心性,非良善之輩,行事亦無底線。你雖有武勇,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望謹慎,勿獨行偏僻處。遇事,避其鋒芒,保全自身為上。
切記。
——思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隻有末尾一個清冷的“思”字,如同她低垂的眼睫。字裡行間,卻再無半分冰封的疏離,字字句句,皆是呼之欲出的關切與憂慮。那“萬望謹慎”、“勿獨行”、“保全自身”……每一個詞都像帶著溫度的針,精準地刺中葉不凡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著巨大的悸動,瞬間衝散了熬夜的疲憊和清晨的寒意,在胸腔裡洶湧激蕩。丹田處的暖流似乎也被這滾燙的情緒點燃,驟然變得溫熱而活躍起來。他仿佛又看見昨晚小飯店隔間裡,那雙盛滿柔情、因擔憂而微微泛紅的墨玉眼眸,以及指尖劃過手臂時那令人心顫的酥麻觸感。
他盯著那清秀的字跡,尤其是那個孤零零的“思”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信箋的邊緣,如同觸碰某種易碎的珍寶。一種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想立刻衝到那個清冷的身影前,告訴她,他收到了,他知道了,他會小心……然而,理智將他釘在原地。他隻是默默地將信箋重新折好,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夾進了語文書扉頁裡,緊挨著那份全班名單。那裡,成了他存放隱秘心事與珍貴情誼的角落。
一整天,葉不凡都有些心不在焉。數學公式在眼前模糊,英語單詞在耳邊飄散,腦海裡反複回蕩的,是那素白信箋上的字字叮囑。他偶爾會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目光越過幾排課桌,落向前方那個端坐的、瀑布般長發的背影。馮思思依舊沉靜如水,脊背挺直,專注地看著黑板,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有當她偶爾抬手整理鬢邊垂落的一縷發絲時,那微微側露的、比信箋更白皙細膩的耳廓,會悄然染上一點不易察覺的、淡淡的緋色,如同雪地裡初綻的寒梅。
這細微的變化,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葉不凡心底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一種無聲的、奇妙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轉。無需言語,那信箋的溫度,那耳際的微紅,便是最隱秘的交流。每一次目光無意的交彙雖然馮思思總是飛快地移開),每一次她走過他座位旁帶起的、若有似無的清新體香氣,都讓葉不凡丹田處的暖流微微蕩漾,帶來一種微醺般的愉悅。
然而,這份隱秘的悸動並未持續太久。下午放學前,葉不凡去廁所解手。剛走進那光線昏暗、氣味混雜的空間,一個瘦削的身影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從角落的水槽旁貼了過來。
是嚴散。
他依舊沒什麼表情,那張沉默的臉上,眼神卻銳利得像鷹隼,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廁所門口,確認無人進來,才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急促地說道:
“不凡,小心點。黃燦他們四個,剛才在操場角落嘀咕,臉色很不對勁。我隱約聽到‘鋼管’、‘放學路上’、‘廢了他’這些詞。”
葉不凡心頭猛地一沉!丹田處的暖流瞬間從溫順變得警惕而凝聚!嚴散的情報,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方才那點隱秘的溫情,瞬間將他拉回殘酷的現實。馮思思信箋上的擔憂,絕非空穴來風!報複,來得比他預想的更快、更凶狠!
“鋼管?”葉不凡的聲音也壓得極低,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冰冷,“幾個人?具體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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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都在。”嚴散語速很快,“地點沒聽清,但肯定是放學的路上,人少的地方。他們這次是真急了,帶了家夥,你千萬不能硬碰硬!最好…最好跟老師一起走,或者繞大路,人多的地方走。”
葉不凡用力點了點頭,眼神深處翻湧著冷冽的寒光:“我知道了。謝了,嚴散。”
嚴散沒再多說,隻是深深看了葉不凡一眼,那眼神裡帶著兄弟般的擔憂和無聲的支持。他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身,迅速離開了廁所。
冰冷的水流衝刷在手上,刺骨的寒意卻遠不及心頭的凝重。馮思思的擔憂信箋,嚴散帶來的冰冷警告,如同兩股力量,在他體內激烈衝撞。一股是想要守護那份初萌情愫的暖流,一股是麵對現實威脅時本能凝聚的、帶著鐵鏽味的戰意。丹田處的奇異暖流,在這複雜的心緒中高速流轉,仿佛在積蓄著力量,也仿佛在無聲地提醒他即將到來的風暴。
放學的鈴聲,第一次顯得如此刺耳而沉重
當葉不凡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準備收拾書包時,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講台。講台上,語文作業本已經批改完畢,整齊地摞放著。最上麵一本,正是他的。
他走過去,拿起自己的作業本。翻開,熟悉的紅色筆跡映入眼簾。呂老師的字跡依舊娟秀有力,點評精準。然而,在作文末尾的評語欄,那幾行紅字的下方,卻多了一行與批改無關的、筆跡略顯匆忙的小字:
《抉擇》一文,立意尚可,然行文略顯浮躁,未達深境。心靜,則文自深。望沉心靜氣,細思量。
——師字
“心靜,則文自深。望沉心靜氣,細思量……”
葉不凡低聲念著這行字,指尖劃過那略顯潦草的“師字”。呂老師昨晚的羞惱、那句“不理你了”的嗔怒似乎還在眼前,可這行字裡……卻透著一股欲言又止的關切?是單純的作文點評?還是……在提醒他什麼?提醒他麵對黃燦的報複,要“沉心靜氣”?提醒他處理與馮思思、與她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時,要“細思量”?
呂老師沒有來教室。這行字,是她特意留在他作業本上的。是在他離開辦公室後寫的?還是今早批改時心有所感?
這看似平淡的評語,此刻卻像一團迷霧,籠罩在葉不凡心頭。呂老師的心思,如同她身上那馥鬱的玫瑰香,迷人又複雜,難以捉摸。是師長的諄諄教導?還是……夾雜著更隱秘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厘清的情愫?
葉不凡合上作業本,將它塞進書包。教室裡的人漸漸走空,隻剩下他。窗外,天色陰沉,寒風卷起枯葉,打著旋兒。馮思思的擔憂,嚴散的警告,黃燦的凶戾,呂老師這謎一般的評語……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交織,將他困在中央。丹田處的暖流在胸腔裡沉甸甸地流轉,帶著少年人初次麵對複雜情愫與殘酷威脅時的茫然、悸動,以及一股被逼到牆角後、漸漸升騰起的、如同淬火鋼鐵般的冰冷狠勁。
他背起書包,最後看了一眼馮思思空著的座位,又摸了摸書包裡那封帶著她體溫和擔憂的信箋,再想起呂老師作業本上那行意味深長的字跡。
前路未知,危機四伏,情愫暗湧。少年深吸一口初冬凜冽的空氣,挺直脊梁,獨自一人,邁步走進了教室外那片鉛灰色的、寒風呼嘯的暮色之中。每一步,都踏在命運的弦上,發出沉重而堅定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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