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權燼_華夏英雄譜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00章 權燼(1 / 2)

前548年的秋氣,已開始剝蝕臨淄城垣的金漆。王城巍峨依舊,但在幼君齊景公杵臼眼中,這巨獸般起伏的宮闕飛簷,每根線條都繃緊了無聲的弦。風從夾道的高牆下掃過,帶著一種空洞的嗚咽。

他坐在議事偏殿的禦座上,寬大的袍袖下,手指緊攥著冰涼的絲麻內襯。十三歲的骨架上,那件特製的玄端袞服重如千鈞。冕旔垂珠碰撞出細密的聲響,像無數雙細碎的眼睛在暗處窺探。下方,崔杼與慶封的聲音高低交疊,如同磨坊裡巨大的石碾,在碾壓著他所能觸及的每一寸空氣和土地。

“……東郡三邑,春賦未足,民情叵測!”慶封的聲音渾厚中夾著慣有的尖利,那隻完好無損的左手指節敲擊著案麵,篤篤的聲響敲得杵臼心尖發顫。他右手斷腕處厚厚的藥布藏在寬袖深處,但杵臼每每掃過,總能感到那處凝固的黑影散出的森森寒意。“臣請增調五百甲士前往彈壓!以防效尤!”

杵臼喉嚨乾澀,像塞了砂礫。他不敢迎向下方那兩雙灼灼如狼的眼,視線垂落在麵前漆案上新呈的竹簡上。簡上一行墨字正乾涸發黑:東郡急報,民饑。指甲在袖筒裡掐著掌心細嫩的皮肉。

崔杼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如同冰涼的鐵塊擲在冰麵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回響:“五百太少。邊鄙之地,需以雷霆立威。調一千。”

“亞父崔卿英斷!”杵臼幾乎是在崔杼話音落地的瞬間脫口而出。稚嫩的喉嚨繃得生疼,聲音又尖又急,帶著一種幾乎要撕裂的驚恐討好。他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快,忙不迭地又加了一句,試圖挽回一點君王的顏麵,“調……調一千……準……準慶……封……卿……”語無倫次,最後幾個字幾乎湮滅在寬大的前襟裡。

他低垂的頭顱下,視野隻能瞥見崔杼玄端下擺邊角沾著的一小塊暗紅色的泥點。那顏色凝固乾涸,像一塊永不褪去的烙印。他記得那塊印記的由來——前月,崔杼親自監斬了三個所謂“非議朝政”的小吏,其中一人,據聞是幼時的騎射啟蒙。飛濺的血曾落在崔杼靴邊。杵臼當時在殿內遠處的高窗後看著,吐得昏天黑地。

慶封發出一聲低沉的、意味不明的輕笑。那笑聲如同冰冷的蛛絲,纏繞上杵臼的脖頸,勒得他呼吸一窒。

“陛下有令。”崔杼未看杵臼一眼,聲音如常冰冷。一句裁定,便將調兵之權歸於幼君名下。刻有杵臼名號、新近特鑄的青銅小鉞令牌“哐當”一聲被崔杼隨意丟在慶封麵前的地磚上。金銅交擊的聲響在殿柱間回蕩了許久。

杵臼盯著那枚在冰冷石磚上滾了兩圈、最終斜立著、象征生殺予奪的小鉞。鉞鋒在透過高窗的塵灰日光裡泛著幽暗的光,映出自己模糊變形的倒影——一張蒼白、驚惶、被冕旔壓得不堪重負的孩童的臉。

殿門無聲洞開,崔府家宰齊默蒼老的脊背傴僂著,緩步趨入。他步履沉穩,臉上縱橫的紋路深如刀刻,沒有任何表情。他停在崔杼座席稍後半步的位置,躬身,低而清晰的聲音回蕩在殿內:“主君。成、疆二位公子……爭執不休。又……”

崔杼那如同石刻般冷硬的麵容陡然一沉,眉峰驟然緊鎖出一道深刻的、如同斧劈般的豎紋!眼底有壓抑的怒焰瞬間騰起,又被他強行壓回那片深潭死水之中。捏著酒觥的指關節用力到發白,青筋在微黑的手背上虯結凸起,半晌,從齒縫間冷冷擠出幾個字:“知道了。”

慶封眼角餘光掃過崔杼緊繃的側臉,嘴角那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擴大了些許。他端起麵前的青銅酒樽,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喉結滾動,聲音帶著一絲酒意的鬆弛:“崔公啊,後宅安寧,乃治家之本。成與疆,少年英武,皆是府中梁柱,些許小事,說開便好。”那語氣裡的安撫,如同蛛絲,輕飄飄,又暗藏黏膩。

崔杼喉嚨裡發出一聲近乎濁重的歎息,像風穿過腐朽的枯木。沒有接話。目光落在殿角地氈上一處新沾染、未及擦拭的酒漬上。

杵臼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小小的身軀在禦座上微不可察地向後縮了縮。成,是崔杼長子,孔武有力,性如烈火。疆,是次子,心深似海,與朝中數名大夫子弟往來過密。崔府內的火藥味,他隱隱聽聞。此刻崔杼眉宇間那份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暴怒邊緣的掙紮,像一道裂痕,在他曾以為固若金湯的磐石上無聲蔓延。

殿內彌漫著鬆脂、酒氣和一種無形的壓迫。禦座冰冷寬大,杵臼懸垂在椅邊的小腿夠不著地,隻能徒勞地晃蕩。那枚斜立的小鉞令牌在塵光裡泛著冷冽的光,刺得他眼痛。

數日後一個黃昏,血色的殘陽浸透了崔府最高的望樓飛簷。府內一處偏遠的跨院,門窗緊閉。昏黃搖曳的牛油燈燭,在牆壁上投下兩個激烈爭執、身影被拉得如同扭曲鬼魅的影子。

“慶老匹夫!我崔氏在朝堂立足!焉能倚他做聲?!”長公子崔成的咆哮如同受傷的猛獸,聲浪幾乎撞開緊閉的窗扉。他身形高大,麵孔因激動而漲紅,額頭青筋暴跳,寬大的深衣前襟已被他自己扯開些許。“父親就是太過優柔!看他那假惺惺的做派,他那手是怎麼折的?!他還記得自己姓什麼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幼子崔疆背對著兄長,站在窗邊,身影在燈火下顯得瘦削而冷靜。“優柔?”他側過臉,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鋒銳直戳崔成心窩,“大哥說得輕巧。父親在國事上可從不‘優柔’!那是狠絕!斬草必除根的手腕!可到了我們兄弟身上呢?大哥你前月強占城北薑姓彆苑,與公孫豹那一架,鬨得臨淄沸沸揚揚!禦史令幾道彈劾折子到了父親的案頭,是誰壓下去的?!”

崔成被噎住,臉色由紅轉黑,如同灌了鉛。他猛地一拍身前硬木幾案,案上兩隻空酒樽被震得跳起又落下,發出刺耳的哐當聲。“你少扯旁的!我崔成做事堂堂正正!公孫豹那廝欺行霸市,奪他彆苑是替天行道!”他往前一步,通紅的眼珠死死盯住崔疆的側臉陰影,“倒是你!崔疆!整日與那慶家的小崽子盧蒲嫳勾肩搭背!同出同入!你當父親不知道?那盧蒲嫳是什麼貨色?!慶封的一條瘋狗!咬死多少人了?!你是要引狼入室嗎?!”

“引狼入室?”崔疆終於轉正身體,麵對著兄長,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燈火跳躍,明滅不定地映著他半邊臉,半邊被濃鬱陰影覆蓋,如同戴了一層麵具。“大哥隻看得見瘋狗,卻看不見握狗繩的人。父親這棵大樹遮天蔽日是不假,可這樹底下,你和我,還有三娘,我們這些人,分到的蔭涼能有多少?能多久?與其讓父親一人苦撐,讓外人看我們兄弟內鬥的笑話,不如借他慶家幾分力!”他靠近一步,壓低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父親終究會老!這未來崔氏一門掌舵人的位子,早定晚定……”

他話未說完,卻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啊——!混賬!!”崔成目眥欲裂!巨大的背叛感和被威脅的狂怒瞬間將他吞噬!一股熱血直衝頭頂,所有理智轟然崩斷!他狂吼著,野獸般朝崔疆猛撲過去!雙拳如同石錘,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向弟弟那張冷靜得令人憎恨的臉孔!

“砰——!”血肉沉悶撞擊的巨響!

“哐啷——!”崔疆猝不及防,臉上驟然受此重擊,口鼻瞬間噴出鮮血!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被這股蠻力撞得倒飛出去!後背狠狠砸在身後巨大的彩繪黑漆屏風之上!

巨大的屏風受到猛力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質骨架和嵌板的漆皮瞬間炸開幾道裂縫!整麵屏風劇烈搖晃!懸掛其上的佩玉裝飾瘋狂撞擊著畫板,發出混亂刺耳的噪音!塵埃簌簌落下。崔疆倒在屏風腳下,半邊俊臉血肉模糊,嘴角汩汩冒血,劇烈嗆咳。他掙紮著試圖爬起,血沫濺染了華麗的屏風畫麵。畫中仙人騎鹿、雲山霧罩的仙境,沾染了點點新鮮的猩紅。

窗外,一道佝僂的老朽身影貼著牆角疾步而過,無聲無息如同牆角下陰影裡的夜鼠。是老仆齊默。他渾濁的眼珠透過窗欞縫隙瞥見屋內的狼藉和扭打,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上沒有任何波動,腳步卻悄然加快了節奏,朝著府邸深處主人內院的方向疾行而去。

暮色四合,崔府深處的內書房如同遠離塵囂的孤島,沉靜的暮光隻透過細密的竹簾吝嗇地灑進幾點碎片。

崔杼並未掌燈,高大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色石碑,沉沉坐在那張鋪著陳舊獸皮的楠木大案後。麵前攤著幾卷竹簡,卻久久未動一字。他的目光穿透簾外昏沉的暮色,卻不知落向何方。

家宰齊默垂立在一旁,脊背弓著,頭顱深低,像一枚沉默的古釘楔在陰影裡。空氣沉重滯澀得如同結成了塊。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由遠及近,震蕩著回廊的青石板。未等通稟,長公子崔成已帶著一身酒氣和濃鬱的、尚未散儘的暴戾氣息轟然闖入書房!玄端衣袍褶皺淩亂,前襟染著幾處深暗濕痕,像是潑灑的酒漬混合了某種……深色液體。他那張輪廓酷似崔杼的臉上,此刻被憤怒燒灼,鼻息粗重,胸口劇烈起伏。他“撲通”一聲單膝跪在冰冷的磚地上,目光如炬,直射向案後的父親:

“父親!疆弟他……他勾結盧蒲嫳!暗通慶封!圖謀不軌!竟將矛頭指向大哥!”他聲音嘶啞咆哮,如同在控訴十惡不赦的死罪,“如此背家叛父之舉!按律當誅!請父親即刻下令!將此逆子拿問!以正家法門風!”最後一句吼出,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崔杼的眼皮沉重地抬了一下。那目光極深,沉黑,無波,無瀾,如同萬載玄冰下的寒潭,隻極其緩慢地在長子那張被怒火衝昏的臉上掃過,隨即又垂落下去。唇邊堅硬的紋路繃得更緊了一些,沒有吐出一個字。

書房裡隻剩下崔成粗重混濁的喘息聲在回蕩,鼓動著耳膜。

更輕、更冷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幼公子崔疆無聲地踏入房內。燈火昏黃,照著他半邊臉。受傷的半邊臉頰被簡單包紮,染血的布條下露出的眉眼依舊清晰。那裡有劇痛過後的麻木,有恨意,還有一種如同寒潭深水般的陰沉。他與兄長並排而跪,沒有看任何人,包括案後的父親,隻對著那空曠冰冷的地麵開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父親明鑒。”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緩,卻字字如冰珠砸地,“是兄長無端猜忌,對親弟痛下毒手!若非兒子僥幸未死,今已命喪當場!此乃兄弟鬩牆之始禍!更無端攀汙兒子結交通敵!試問父親,”他驟然抬起頭,目光如冷電,瞬間刺穿了房中的昏暗,第一次直直撞進崔杼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如此妄動私刑,視兄弟如仇寇,構陷手足於死地的狂悖之徒……當真不該嚴懲?以儆效尤?!”

最後四個字,如同重錘敲在沉滯的空氣中!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寒意和絕然的質問!

崔杼的身體極其不易察覺地一震!案下緊握的拳頭,指節發出輕微的、如同乾枯樹枝即將折斷的摩擦聲!渾濁的目光在腳下兩個針鋒相對、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身上艱難地逡巡——一個狂暴如火焰,裹挾著不容置疑的討伐意誌;一個陰冷如寒冰,帶著同歸於儘的殘酷質問。殺意,在血脈相連的親骨肉之間彌漫、碰撞,毫不掩飾。那冰冷的血腥味,已隱隱可聞。

“咳咳……”一聲壓抑的咳嗽從角落響起。是家宰齊默。那咳嗽輕微,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如同某種警示的鼓點,打破了父子三人如同冰封的對峙。

崔杼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胸腔的起伏緩慢而沉重,仿佛要將這滿是血腥氣息的空氣吸儘又吐出。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眼睛裡隻剩下翻湧不息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枯槁的掙紮。他看著自己緊握的拳頭,掌中布滿的厚繭和老舊傷疤清晰可見,那是無數血火與強權歲月刻下的烙印。最終,他緩緩鬆開拳頭,那隻布滿厚繭的手掌無力地落在幾案粗糙的木紋上。一個名字,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無比艱難地從他喉嚨深處滾出:

“去……請……慶大人來。”

聲音蒼老、疲憊、乾澀至極。每一個字都像耗費了他殘存的所有氣力。話音落地,他仿佛被抽去了支撐,高大的身軀驟然委頓在冰冷的獸皮靠墊裡,麵如死灰。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一隻手,掩住了那雙深陷下去的眼睛。那動作裡,透著一種被命運徹底釘死在祭台上、再無選擇的蒼涼與絕望。

窗外的暮色終於徹底吞噬了天地間最後一點光亮。書房內外的世界,一片無邊黑暗。

慶府的深院。紅燭高燒,亮如白晝。金箔鑲嵌的巨幅屏風後,絲竹管弦之音靡靡纏繞,如同美人身上滑落的軟羅。慶封赤著上身,袒露著保養得宜、白皙卻覆蓋薄薄肌肉的肩背,倚靠在波斯進貢的華麗織錦靠枕上。數名僅著薄紗的美人跪伏在他腿邊,纖纖玉手或捧觴獻酒,或力度恰好地揉捏著他那隻包裹著厚厚藥布的斷腕。美人如玉,冰肌雪膚,在明晃晃的燭光下流淌著惑人的光澤。

盧蒲嫳斜坐在下首的矮榻上,一腿屈膝,姿態放浪。他仰頭灌下一樽美酒,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沿著脖頸滾過微微突起的喉結,洇濕了薄薄的衣衫前襟。他並未看那些美人,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帶著某種瘋狂和粘稠的渴望,緊緊纏著慶封那隻被美人纖指反複侍弄的斷腕。

“嗬……”慶封突然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半闔著眼享受美人指尖的力道,聲音慵懶地穿透那滿室的柔媚音樂,“盧蒲,你說……一條狼,咬斷了另一條狼的喉嚨,這頭狼……是雄壯了呢……還是……可憐了呢?”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漫不經心地撚起美人遞到唇邊的一顆去了皮、晶瑩剔透的葡萄,緩緩送入口中,汁液在唇齒間彌漫開甜膩的氣息。

盧蒲嫳身體前傾,眼中瘋狂的光芒更盛,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獸。他舔了一下沾著酒漬的嘴唇,聲音乾澀而低沉:“封公,狼……就是狼!隻要能撕開獵物的喉嚨,誰會在乎被撕開的喉嚨是哪一條?雄壯也好,可憐也罷……血肉……最終都會化為腳下的塵土!”他喉嚨劇烈滾動了一下,目光死死攫住慶封,“那些礙手礙腳的崽子們……撕掉就好!留下最鋒利的爪牙,才是真正的……狠辣!”

慶封慢悠悠地咀嚼著葡萄,汁水濕潤了他保養得宜的唇角。他忽地睜開眼,眼中毫無醉意,銳利如鉤的目光直直刺入盧蒲嫳狂亂的眼眸深處:“爪子利?哈哈……”他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帶著冰冷和掌控,“崔家老鬼……是拿我們當開路的柴刀啊……”他那隻斷腕忽然抽離了美人的溫軟,藥布在燭光下泛著一層詭異的暗光。“也好……”慶封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寒風過隙,“刀……就要有刀的覺悟!讓他見識見識……”他微微前傾,一字一頓,森冷如冰,“這刀鋒……能砍斷他崔府祖祠的大梁!”

慶封話音未落,門口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帶著鐵甲特有的鏗鏘!

“大人!”一名心腹親兵掀簾而入,單膝跪地,甲葉碰撞發出沉重聲響,打破一室旖旎,“崔府家宰求見!言……相國急請大人過府!助平其子……逆亂!”

“逆亂?”盧蒲嫳尖聲重複這兩個字,臉上瞬間湧起一種因極度的興奮而扭曲的笑容,如同惡鬼,“逆得好!亂得妙啊!”他身體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慶封緩緩坐直身體,順手扯過榻邊一件華貴的素紗外袍披上肩頭,動作從容不迫。臉上浮現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那笑容裡混雜著冰冷的算計、洞察一切的嘲弄、和一種即將品嘗終極獵物的殘忍快意。他抬了抬手,示意侍者替自己整理好衣襟領口。聲音平靜異常:

“取吾大氅來。盧蒲——”

盧蒲嫳猛地站起,眼中燃著嗜血的紅光!

“帶上你最鋒銳的爪牙,去幫崔相國……好好‘清理門戶’!”慶封的聲音如淬冰的鋼針,“相國要一個乾淨徹底的‘交代’。懂?”

“屬下——領命!”盧蒲嫳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按捺不住的狂喜!腳步急促如風,率先向外衝去!

慶府沉重的銅門轟然洞開!盧蒲嫳的身影如一道裹挾著煞氣的暗影,第一個狂飆而出!緊隨其後,數十名慶府蓄養多年的死士如同開閘的洪流!他們沉默,無聲,麵容隱藏在統一的黑色麵巾之後,隻露出一雙雙精光爆射、凶戾無情的眼睛!手中雪亮的環首直刃在夜色下跳躍著森冷的光!

如同黑夜中悄然啟動的龐大絞盤,在濃稠的黑暗裡滾動起第一道沉重的鐵鏈。馬蹄踏碎街巷的沉靜,鐵甲撞擊如悶雷滾過臨淄的脊骨。盧蒲嫳親率的第一支鐵流撞破夜風,毫不遲疑地撲向崔府高聳的側門!那是崔疆住所的方向!

“破門!”盧蒲嫳的命令低啞如同地獄的呢喃。沒有絲毫拖遝,沉重巨木裹著金鐵撞角,挾著令人牙酸的破風聲,如同攻城槌般狠狠砸向那扇厚重的木門!門後隱約傳來女子的驚呼和兵刃倉促碰撞的雜音!

“轟隆——!”

崔府側院的大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厚實的門板瞬間龜裂!碎木夾雜著崩裂的鐵釘四濺!

“一個不留!片甲不留!”盧蒲嫳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第一個撞開破碎的門板衝了進去!黑暗中寒光陡閃!雪亮的刀鋒帶起急促的破風聲!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切入血肉的鈍響!一顆驚恐的頭顱裹挾著大蓬血雨,斜斜飛起!

“殺!!”如狼似虎的死士狂喊著,如同潮水般湧入庭院!瞬間淹沒了那小小的空間!火把猛地燃起,搖曳的光影裡,人影幢幢交錯!刀刃瘋狂地劈砍!斬在木板上,斬在甲胄上,斬在脆弱的血肉之軀上!骨斷的聲音、瀕死的慘叫、兵器瘋狂撞擊發出的尖銳嘶鳴、點燃木質窗欞的火焰劈啪爆裂聲……所有淒厲的雜音在盧蒲嫳的耳中過濾,隻剩下一種狂喜的交響!

“公子——疆?!找到你了!”一個死士狂喜的嘶吼如同鬼嚎!

“不——!你們是什麼人?!父親——!!”一個年輕、驚恐變調的嘶喊在庭院中央響起!那是崔疆的聲音!隻叫了一聲,就被數個黑影從不同方向撲上去!刀光如匹練般攪碎了他的身體!

慘叫聲撕裂夜空!肢體如同草芥般被狂亂的刀光劈開!

火光如狂舞的赤蛇,瞬間舔舐吞噬了整棟木質小樓!濃煙翻滾,熱浪如牆!焦糊皮肉的氣息混著血腥,令人作嘔!

而盧蒲嫳並未在崔疆住處停留分毫!火光映照著他臉上濺滿的溫熱血液和殘酷的笑意,他如同欣賞一幅畫卷般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燃燒的地獄。“轉戰!崔成!”

嘶啞的命令如同地獄的風!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撲向另一個方向——崔成核心勢力盤踞的、崔府另一角深幽的院落!身影快得像一隻撲向獵物的黑色夜梟!

同一時刻!崔府深處!正堂大廳!

崔杼高大的身軀僵直地挺立在冰冷的青磚地上。外麵混亂如地動山搖的廝殺聲、哭喊聲、兵刃撞擊聲、房屋燃燒的轟響如同實質的海嘯,一波強過一波地撞擊著高聳的堂柱、沉重的雕花門扇和所有懸掛的華美飾物!整個大地都仿佛在腳底下微微震顫!灰塵簌簌地從梁柱的彩繪縫隙間震落。

崔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張因疲憊和心力交瘁而溝壑縱橫的臉龐,在遠處跳躍進來的血色火光照耀下,像一尊裂開的石雕。隻有那雙深陷的眼睛!那裡麵不再是死寂的深潭!是翻江倒海!是無法言喻的、碎裂的驚駭!是血肉被強行撕裂時才能感受到的劇痛!

他聽到了!他清晰地聽到了!來自兩個不同方向的——他血脈中發出的最後的、扭曲變調的呼號!那是被拖入地獄深淵時、靈魂被生生撕扯的絕望呐喊!那聲音穿透了所有恐怖的噪音,如同最鋒利的錐子,狠狠紮入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臟!

崔成!“畜生——慶封——!父——親——救我——!”那瀕死前淒厲如孤狼的長嚎,夾雜著骨裂筋折的悶響!瞬間被淹沒在更嘈雜的殺戮洪流中!又似乎永恒地烙印在崔杼的靈魂深處!

“不——!”一聲沙啞的嘶吼,如同喉嚨被滾油燙穿,艱難地從崔杼繃緊如石的喉嚨裡擠出!那不是命令,是垂死絕望的哀鳴!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當胸砸中,猛然後退一步!寬大的身形在瘋狂搖曳的火影中踉蹌了一下!仿佛連站立的力量都已在那兩聲絕望的呼號中被抽乾!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新小说: 我以帝魂鎮國運 柴周神醫:開局被退婚 重回1986當寡頭 地府聊天群?毛茸茸委托我來幫你 搞事就變強,開局複活長孫皇後 六零年代當聖母?退退退 命劫之烈火蒼炎 遼唐爭霸,李世民成了我的階下囚 福寶在新家被寵爆啦 大學創立釣魚社,社員全是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