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一聲蒼老嘶啞、近乎淒厲的呼喚在崔杼身後響起!是始終沉默如影的家宰齊默!老人佝僂乾瘦的身體爆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撲上前,用整個軀體擋在崔杼身前,死死抱住了他的一條手臂!仿佛要阻攔他即將爆發的、毀滅一切的衝動!老仆布滿褶皺的臉上,涕淚橫流:“主君!使不得啊!外麵……外麵是虎狼!您去不得啊!崔家……崔家的根還在啊!”
崔杼的身體被齊默死死抱住。他那雙翻湧著海嘯的眼睛緩緩地、僵硬地轉動,終於聚焦在麵前老淚縱橫的老仆臉上。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想嘶吼什麼。但最終,所有的話語和力量都碎裂成無聲的絕望。他猛地閉上眼。兩行渾濁、帶著鐵鏽腥氣的液體,如同潰堤的洪水,混合著鬢角的塵土和汗漬,沉重地爬過他刀劈斧鑿般的深刻皺紋,滾落下去!砸在冰冷堅硬的磚地上,碎裂!
他猛地掙脫開齊默枯瘦的手!不是衝出去,而是踉蹌著,跌跌撞撞向後倒退!直到被身後的楠木座椅絆倒,沉重的身軀轟然跌坐下去!寬大的身軀陷在冰冷的椅背中,不住地顫抖。如同怒海中風雨飄搖的孤舟,最終被巨浪拍向冰冷黑暗的礁石。無聲地,破碎地滑落在椅子裡。
外麵那吞噬血肉的狂潮聲浪,震得梁柱簌簌作響的烈火崩塌巨響,女人孩童穿透烈焰的淒厲哭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閉上眼、淚水滾落的瞬間,隔開了一層。他被無形的、名為“父親之痛”與“盟友絞索”的黑暗裹脅,溺斃在自己的王座深處。
灰紫色的天光終於刺破了崔府上空彌漫不散、混雜著焦糊血肉和灰燼的濃煙。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深入肺腑的刺痛。
崔府宏偉的大門洞開著,沉重精雕的楠木門扇被砸開了幾個猙獰的大洞,無力地歪斜在一邊,露出黑洞洞的門內。門前的青石地麵,深深浸染了一層暗紅發黑的血漿,在熹微晨光下如同潑灑的濃墨。甲胄碎片、斷裂的武器、撕扯下的衣帛殘片,狼藉遍地。一隻斷掉的手臂孤零零地躺在石階拐角,手指還痙攣地彎曲著。府門兩側曾是精美威嚴的石鼓,此刻沾滿了噴濺的血點與煙塵,獸首模糊一片。
死寂。
盧蒲嫳踩著粘膩的血漿與一層厚厚的、踩實了的骨肉碎末混合物,自大門內緩緩踱出。他身上的錦緞勁裝早已看不出原色,被大塊大塊暗褐的血汙、煙塵和灰燼層層覆蓋,糊得如同剛從汙濁陰溝裡爬出的異獸。臉上如同帶了一張凝固的血殼,眼角、鼻翼、嘴角的溝壑都被血漿填滿,乾涸發黑。隻有那雙眼睛,在血汙凝固的暗紅背景下,灼灼如同兩簇在灰燼裡燃燒殆儘的磷火,閃爍著瘋狂過後、帶著無邊疲憊和一絲殘存冰冷的亢奮。
他右手中緊握著的東西在朦朧天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一柄厚重的環首長刀。刀身闊大,刀背厚重。冰冷的弧度上,一道道交錯疊壓、如蛛網般密布的粘稠血槽已經乾涸凝固。刀尖兀自緩緩滴落著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嗒”……“嗒”……濺落在腳邊的血汙裡,洇開細小的深褐色斑點。
盧蒲嫳停下腳步,就在崔府那高大卻破敗、如同巨獸咽喉的門洞陰影之下。他深深吸了一口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空氣,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確認某種終結的信號。他那被血糊住、看不出輪廓的嘴唇咧開一個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卻沒有一絲聲音發出。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石刻麵具的裂縫。
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一騎快馬馱著一名同樣渾身血汙、氣息粗重的甲士,狂奔至門前急勒馬韁!
“盧蒲大人!”那甲士嗓音嘶啞如同破鑼,顯然經過整夜的嘶喊和煙熏,他滾下馬鞍,單膝跪倒在血泊裡,“崔府主院內!抵抗肅清!所有內眷……幼子……”他頓了一下,喉結艱難滾動,才嘶聲道,“誅儘!唯……唯後院柴房……漏網一仆役!”甲士猛地咽了口唾沫,“其……其懷中尚護一繈褓幼童,被……被亂箭……”他猛地頓住,不敢再說。
盧蒲嫳的嘴角咧得更開,那凝固血殼被撐裂,露出下方被烈火烘烤而乾燥發暗的皮肉紋路。他緩緩舉起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長刀。刀身被初升的太陽染上了一線冰冷的金色,血槽與刃線扭曲猙獰。
然後,他將那滴著血的刀尖,猛地、狠狠地戳進了腳下粘稠、暗紅的血汙泥濘之中!
“噗嗤——”
一聲粘滯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怪異聲響!刀尖深深刺入泥地血泊,直沒至刀柄!
盧蒲嫳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姿勢如同膜拜,又像是力竭後的崩潰。粘稠血漿沾滿了他前額的亂發。
“回稟封公!”他的聲音終於擠出喉嚨,嘶啞、狂躁、還帶著未散的殺戮熱意,“亂逆!已!平!”這四個字,一字一頓,如同鋼鐵砸地!每一個字都帶著新鮮而刺鼻的血腥!砸碎了崔府門前這片死寂的地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晨曦終於掙脫了夜的最後束縛,吝嗇地潑灑下幾縷慘白的光束,照亮崔府門前那一片修羅地獄。盧蒲嫳單膝跪在血泊中央,手中那柄厚重環首直刀深深刺入浸透了紅褐色的泥土,如同一個殘酷的祭壇圖騰。他垂著頭,肩背隨著喘息劇烈起伏,血汙乾涸的臉隱在陰影裡。
遠遠地,一陣極其輕微、幾不可聞的車輪碾壓石板的聲音響起,極其緩慢,如同來自幽冥。
崔府的側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一道縫隙。一輛老舊、毫無任何世家標記、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青油小車被兩匹同樣羸弱老邁的馬匹拉著,如同幽靈般從側門滑了出來。車上沒有馭手。駕車的是家宰齊默。他那張布滿深刻溝壑、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歲的臉上毫無生氣,眼神空洞呆滯,渾濁得如同兩口枯乾的井。枯瘦的手指死死勒著粗糙的韁繩,勒痕泛白。
車子走得極慢,似乎在艱難地碾過那道無形的血域。終於停在盧蒲嫳身後幾步之外。車輪碾過一處凹坑的血水,輕微搖晃,揚起幾絲血腥的塵埃。
車簾低垂。車內一片幽暗。
盧蒲嫳像是才從某種癲狂的餘韻中驚醒。他並未立刻起身,依舊保持著那單膝跪地的姿勢。隻是極其緩慢地抬起了他那張被血汙凝固的臉,用那雙布滿血絲、閃爍著野獸般磷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輛無聲、如同棺槨般停在血泊中的小車。那眼神裡有殺孽後的疲憊,有一種深不見底、黏膩冰冷的亢奮,有嘲弄,更有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探究。
車簾紋絲不動。裡麵的人毫無聲息。
盧蒲嫳喉嚨裡發出“嗬嗬”兩聲低沉而怪異的乾笑。他忽地動了!動作依舊帶著獵豹般的狠勁與迅捷!他猛地單臂發力!全身的力量貫注於刺入血地的刀柄!
“哐啷——!!”
一聲刺耳、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聲刺破黎明的寂靜!
長刀被他悍然從粘稠的血泊中拔出!帶起一蓬腥臭的泥血混合物!暗紅色的液體混合著泥土順著刀槽洶湧流淌!
盧蒲嫳借著拔刀之力,倏然站起!沾滿泥血的戰靴在暗紅的地麵滑出一個沉重的弧線,濺起血汙!他提著那柄仍在滴血的屠刀,不再看那輛老舊的馬車一眼,拖著蹣跚卻依舊蘊滿殘忍餘威的步子,頭也不回,一步一個血腳印,朝著長街儘頭,慶府那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般的方向走去。
齊默渾濁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盧蒲嫳消失在血霧彌漫的街角。那雙枯槁的手緩緩鬆開了勒著韁繩的繩結。車子無聲地再次啟動,向著與慶府相反的方向——空曠無人的北門長街——緩緩駛去。車輪碾過粘稠的血跡,發出細微的、如同泣訴般的吮吸聲響。
車廂內。低垂的車簾隔絕了最後一點微光。崔杼仰麵倚靠在冰冷、沒有任何陳設的木板車壁上。高大魁梧的身軀此刻佝僂得不成樣子,如同一個被抽空了所有骨頭和血肉的破爛布袋。華貴的玄端朝服上,凝固的舊血跡和一路沾染的新血跡層層疊疊,板結發硬,像一層冰冷沉重的龜甲。
他大張著嘴。沒有呼痛,沒有嚎哭,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發出。他那張曾經寫滿剛毅、權柄、不容置疑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刻骨的、令人靈魂凍結的痛苦!那是一種超越了聲音、表情所能表達的極限痛苦!仿佛靈魂被無數帶鉤的鋸齒一點點生生磨碎、扯爛!巨大的眼眶乾涸空洞地睜著,裡麵沒有絲毫光亮。灰敗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裡。
那手掌寬厚,布滿老繭和舊傷疤。此刻掌心向上攤開著,裡麵握著一個東西。
一隻嬰兒的小腳。
剛剛出生未久,尚帶著胎脂細紋,小小的、柔嫩的。粉紅色的指頭蜷縮著,像一朵半開的小花骨朵。隻是那小小的腳掌末端,被極其粗暴地撕裂、斬斷!斷口處的血肉與碎骨翻卷,凝著一圈暗紅色的血痂。傷口新鮮無比,帶著一種凝固的猙獰與稚嫩交織的詭異感。
車外嘈雜混亂的聲音:馬蹄聲、兵甲碰撞聲、隱隱的哭嚎聲、遠處建築的崩塌燃燒聲……都被隔絕在薄薄的車簾之外。
崔杼枯死、空洞的視線,死死地、凝固地釘在自己掌心那隻血肉模糊的、小小的斷腳上。一動不動。
車子在空蕩冷寂的北街上緩慢移動。車輪碾過一塊突兀的碎石,車身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崔杼握著那隻斷腳的手臂隨之一顫!那小腳滾了一下,掌心一片冰涼濕滑的觸感。如同一條瀕死的、粘膩冰冷的幼蛇爬過。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細枝折斷的輕響。在絕對死寂的車廂裡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一滴渾濁的、粘稠如柏油的深褐色液體,沉重地從崔杼僵硬的左眼眼角,滾了下來。砸落。
正落在掌心裡,那隻柔軟而猙獰的小小斷足的腳背上。綻開一朵深褐色的、凝固的花。
北門內那一片荒涼的彆院,院牆斑駁,朱漆剝落,露出大片死灰色的牆皮,如同生了癩瘡的巨獸。枯黃的野草鑽出石板縫隙,順著牆根肆意蔓延,在風裡輕輕搖曳,帶著一股被遺忘的腐氣。院門是一對半朽的杉木板門,歪歪斜斜地倚在門框上,縫隙寬得能鑽進野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青油小車吱嘎作響,碾過門前積了厚厚一層浮土的坑窪小道,停在了這衰敗的門洞前。一隻枯瘦得如同鷹爪的手撥開了低垂的車簾,露出家宰齊默那布滿溝壑、隻剩死寂的老臉。他看了一眼這荒蕪的院子,渾濁的眼珠裡連絕望都看不到,隻有一片空洞。他艱難地挪下小車,腳步有些虛浮地踏著野草,走向那扇破敗的木門。沒有嘗試推動,他直接側身,從那足夠寬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車簾依舊半垂著,車廂內一片混沌的昏暗。崔杼高大的身影蜷縮在這片狹小的陰影裡,長久地維持著仰靠的姿態。手中那隻帶著新鮮血腥和淚痕的、小小的斷足,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孤零零地滾在滿是塵土的板車一角,像一隻被人遺棄的、臟汙的玩偶。
風卷過院外枯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幾片枯葉被卷起,貼著那對破敗的院門飛舞旋轉。死寂。隻有野草在風裡抖動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日光已經移到當空,慘白的光從腐朽門板的破洞裡射入,在院內的灰地上投下幾道支離破碎的光斑。光斑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一隻瘦骨嶙峋、臟兮兮的野狗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沿著院牆的陰影小心地逡巡著。饑餓讓它鼻子翕動,灰黃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車廂角落裡那點細小的異色。它猶豫片刻,最終沒有抵過本能,前爪扒住車轅,尖尖的鼻子湊近,在離那枚小小斷足幾寸遠的車板邊緣,仔細地嗅著。喉嚨裡發出低沉而渴望的嗚咽。
一直像死去般凝固的崔杼,眼皮極其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深陷在枯槁眼窩裡的眼球轉動了極其微弱的一絲幅度。那道穿透破門、刺目地落在他腳邊的白色光斑邊緣,恰好落在那隻嗅探的野狗鼻尖上,形成一個晃動的亮斑。
他放在身側的右手,那隻布滿了老繭和舊傷痕的寬大手掌,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如同鏽蝕千年的機關般,向身體內側挪動了一絲。指腹下,觸及了腰間玄端腰帶下那堅硬的、冰冷的輪廓——那是以玄鐵特鑄、一直緊貼腰肋的匕首刀鞘。
冰冷的金屬觸感。如同最清醒的蛇。
野狗似乎被車廂內彌漫的死寂氣息所懾,嗚咽了一聲,遲疑地縮回了前爪,抖了抖沾著泥漿的毛,夾著尾巴掉頭消失在荒草叢中。
崔杼那隻觸碰刀鞘的手,停住了。
風打著旋掠過空曠的院子,將幾片枯葉卷上半空。院內雜草深處,傳來幾聲低低的、不知名的小蟲鳴叫。嘶啞,短促,像斷了線的箏。
崔杼那隻觸碰到冰冷刀鞘的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滑了下去。攤開,掌心向上,落在冰冷的車廂底板上。指尖無意識地掃過一抹冰涼滑膩的觸感——那是那隻被他遺落的小小斷足上,尚未乾涸的血漬與淚痕的混合物。
風更大了些,朽敗的院門被吹得吱呀作響。天空灰蒙蒙的,遠處隱約傳來一兩聲單調的梆子聲,空洞地回響在這片被人遺忘的角落。
崔杼慢慢側過頭。視線穿透低垂車簾的縫隙,投向那扇半開的破敗院門。
齊默佝僂而蒼老的身影,正艱難地背對著馬車方向,一點一點撥開那半人高的野草,極其緩慢地、摸索著向內院深處挪動。每一腳踩在茂密的雜草叢中,都會帶起窸窣的聲響。他的背影在灰色的天空下,蜷縮成一團搖晃的黑點。如同風蝕殘年的朽木。
崔杼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個移動的、搖搖欲墜的身影上。那片廢墟般的庭院深處,幾間瓦房同樣破敗不堪,屋頂瓦片殘缺,像是被風化了千百年的空殼。
漸漸地,那雙深陷眼窩裡的目光,開始一點點渙散、迷離。眼前的景象變得支離破碎。風中搖動的荒草不再是野草,而變成了記憶中庭院初植時、帶著清露珠光的新綠草葉在風中舒展。齊默那個蹣跚佝僂的老朽背影,恍惚間幻化出另一個挺拔矯健的身形——當年跟隨他提劍上馬、浴血衝陣的老部曲。
視野的邊緣模糊了。破敗院門洞開的縫隙外,遠處的宮闕飛簷一角在塵埃中隱現。那金燦的琉璃獸吻在晦暗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崔杼乾裂的嘴唇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不是名字,不是話語,隻是一個無聲而破碎的氣音,如同枯草在風中斷裂。
他感到一種巨大的困倦,如同冰洋深處的海水,冰冷沉重,徹底包裹上來。
視野的最後一點光亮徹底熄滅之前。他那隻攤開在車廂底板上、沾著粘膩血汙淚痕的手,五指極其輕微地、微不可察地向下蜷縮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質車板劃過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痕跡。像是一次極其微弱、無望的挽留。又像是向那片冰冷徹骨的虛無處,無聲地鬆開。
暮色吞噬最後一點天光。崔氏廢園陷入了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夜。風似乎也停了,連野草擺動的聲音都消失無蹤。死寂如同棺槨裡凝固的樹脂。
沒有一絲燈光。
唯有靠東廂房那間低矮破敗、椽子外露的小屋裡,似乎曾被人草草掃過塵土,空蕩蕩的地麵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還算乾淨的枯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一根東西,高高地、孤零零地懸吊在屋子中央那根粗大的、布滿塵埃蛛網的裸露房梁上!
那是崔杼那件早已被層層疊疊血汙板結得如同龜殼、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玄端朝服腰帶!
絲麻混雜織就的腰帶堅韌異常!它在房梁上死死打了一個粗大的結!此刻被墜得筆直!
繩圈之下!
崔杼那高大的軀體此刻如同被狂風摧折的朽木!脖子詭異地卡在那根絞索之中!身軀以一種無力而扭曲的姿態微微晃動著!
他寬大的頭垂向一側,亂發覆麵。那張曾經寫滿剛毅、冷酷、權傾朝野的麵孔此刻完全鬆弛,被窒息和極速死亡前短暫卻劇烈的痙攣定格!眼珠暴突!灰暗!渾濁!瞳孔放大到極致,如同兩個被吸儘所有光線的黑洞!死死望著虛空!嘴巴張開到一個人類無法到達的恐怖角度!一條腫脹發紫的舌頭僵硬地頂出唇外!舌尖仿佛剛剛經曆過痛苦的舔舐,留下點點暗紅的細碎痂痕!
他垂落、微微晃蕩的雙腳下方,一張傾倒在地、歪斜變形的矮幾碎了一半。另一隻腳上那隻沾滿泥濘血汙、本該在他右腳的官靴,不知被甩到了哪個角落的黑暗裡!唯有一隻冰冷的、沾著汙泥的腳赤裸地伸向空無的方向!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特有的、冰冷的酸腐氣息,混合著枯草與泥土的塵埃,再無一絲生氣。夜梟一聲短促淒厲的鳴叫撕裂長空,在廢園上空回蕩片刻,也被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與死寂悄無聲息地吞噬。
喜歡華夏英雄譜請大家收藏:()華夏英雄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