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來自葛國死士陣列的核心!那個披散著狂亂灰發、臉上被血汙和泥漿塗抹得難以看清五官的首領,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猛地砸中!他手中那柄曾飽飲商人之血、鋒芒仍亮的青銅短劍,從他的指間滑落,無力地跌入下方的血泥之中。劍身彈跳了一下,發出短促的嗡鳴,隨即被黏膩的血汙包裹,了無生息。
這葛國最後一股血性的首領,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茫然地圓睜著。但曾經如同地獄烈火般燃燒著的、那決死無畏的凶光,如同被那青白煙霧瞬間抽乾、凍結!隻剩下一片徹底的空洞和灰敗。那不是麻木,那是靈魂徹底崩解、被那根象征著他信仰和榮譽的圖騰柱上懸掛的伯主頭顱徹底碾碎後殘存的虛無!仿佛支撐他一切的脊柱在頃刻間化為了飛灰。
“噗通——!”
如同連鎖反應,他身旁一個格外壯碩、身披數道猙獰刀傷的武士雙膝猛地失去了所有力氣,沉重地砸進泥濘的血窪裡。他的頭深深地埋了下去,額頭抵著冰冷的、混濁的血泥,肩膀無法控製地劇烈聳動,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在喉嚨裡滾過,卻終究無法衝破那卡在喉頭的巨大絕望之石。無聲的淚水混雜著泥漿和血水,在他緊貼地麵的麵頰上衝出道道溝壑。
兵器掉落的聲響霎時如同驟雨般響起!此起彼伏!叮當!哐啷!篤!……那是金屬、硬木與血汙泥漿碰撞出的、葛國最後的挽歌。這些聲音彙成了信仰崩塌的潮水,衝垮了僅存的最後抵抗。更多殘存的葛國死士,如同被割倒的秋糧,接二連三地、無聲地、沉重地跪倒、癱軟下去。有人將臉埋進泥土,任憑粘稠的血糊住口鼻;有人驚恐絕望地仰起頭,目光呆滯地追隨那根石柱上繚繞的恐怖青煙,身體篩糠般劇烈地抖動;更多的人則像是靈魂瞬間被掏空,變成了泥塑木雕的空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那慘絕人寰的景象,手中的武器掉落也毫無知覺……
那根在青煙烈焰中扭曲如鬼魅的石柱,以及那懸在煙塵中、被肮臟木杖貫穿頭顱的葛伯首級,成了壓垮這古老部落最後一絲精神支柱和反抗意誌的、沉重得足以砸碎靈魂的斷梁!所有部族古老血誓的榮耀,神明的信仰,伯主不可侵犯的權威,在商湯的青銅巨鉞和伊尹那精準如鬼魅的一擊下,徹底化為了被詛咒的青煙和飛濺的泥漿!
時間在血與火的餘燼中跋涉而過,亳城的新土氣息終於壓過了風息穀飄來的腥風。城郭外圍新築的黃土高牆在烈日下蒸騰著乾燥的土腥味,幾處尚未完工的豁口處,巨大的原木橫陳,樹皮已被匆忙削去,露出慘白的芯子。牆內側新鋪就的夯土廣場上,被千萬雙渴求的腳踏得堅硬平滑如砥石。此刻,這裡喧囂得如同煮沸的一鍋熱湯。
人潮湧動。新近歸附的各邦族人、被葛國擄掠幸存的奴隸、因戰火流離失所的饑民……無數帶著饑渴黃褐色的麵孔擠擠挨挨,形成一條條扭曲蜿蜒的長龍。空氣如同凝固的糊粥,濃重的汗酸、塵土、腳板的腥臊以及人群本身散發出的體味淤積發酵。而壓過這一切的,是從廣場中心、那座高出地麵約莫三尺的夯土高台之上彌漫而下的一股勾魂奪魄的氣息——濃鬱的、屬於煮熟肉類的奇異醇香!這霸道的氣味如同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攫取了每一寸空間,精準地鑽入每個人的鼻腔,一路點燃喉嚨,燒灼著乾癟抽搐的胃囊,直抵靈魂深處那名為饑餓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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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人群裡不斷響起抑製不住的吞咽口水的聲音,如同無數條小蛇在暗中遊動。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幾乎帶著鉤子,釘死在高台中央那幾口巨大的深腹陶鼎上。鼎底熊熊的柴火燒得正旺,火焰貪婪地舔舐著被燒得通紅的鼎腹。鼎內翻滾著大塊的帶骨肉、油膘肥厚的獸腩肉以及不知名的野物筋肉,白沫浮在琥珀色的湯麵上,隨著翻滾的巨浪翻騰、破滅。沸騰的濃湯發出沉悶的咕嚕聲,滾燙的肉塊撞在鼎壁發出“咚、咚”的悶響。鼎的旁邊,幾隻同樣巨大的陶甕裡正熬煮著新粟米粥,焦糊的米香與濃鬱的肉香攪渾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強勁的誘惑風暴,席卷著台下的人潮旋渦。
高台的邊緣,離那誘人香氣稍遠些的地方,臨時用削尖的粗木樁和粗繩圈圍起一片露天工坊。在這汙濁燥熱空氣包圍的一角,混雜其間的是另一種景象。一群衣衫襤褸、裸露皮膚上烙著粗糙麻布烙印的葛國俘虜,在商國監工武士冷酷目光和不時炸響的皮鞭聲下,如同沉重的牲口般被迫勞作。他們背負著沉重的巨大原木,兩人甚至三人一組,青黑的筋絡從脖頸一直繃緊到後腰。粗劣的石塊被一塊塊抬起、摞起;濕重的黃泥堆疊,由俘虜用石杵費力地捶打、夯實。汗水如注,在他們蠟黃或灰黑的背脊上衝刷出道道汙痕,與尚未完全清洗乾淨的血汙混在一起,結成油膩的泥垢。他們的動作大多僵硬麻木,目光仿佛蒙上了一層陰翳,隻有在監工稍稍移開目光的瞬間,那被鞭打出來的呆滯眼神深處,才會流露出近乎本能的、對中心肉鼎方向濃烈香氣的渴望,喉頭艱難地滑動。但這種渴望剛剛升起,立刻會被監工一聲冷酷的斥罵或一道驟然在空氣裡炸響、鞭影晃動威脅的“啪”聲無情掐滅。偶爾有人力竭栽倒,或被石塊的尖銳棱角劃破血肉模糊的手腳發出慘哼,換來的必然是皮鞭加身,以及更惡毒的咒罵:
“賤牲口!懶骨頭!商侯的肉也是你這等豬狗配想的?!爬起來!乾!”鞭影如毒蛇翻飛。
“商侯祭神!祈天賜福!分肉食——!”一個極其蒼老沙啞卻異常高亢嘹亮的聲音,如同沙礫摩擦青銅,陡然刺破了鼎沸的喧囂,回蕩在廣場上空。那是商族德高望重的大祭司。聲音拖長的古老音節裡,帶著祭祀儀軌特有的莊重與不容置疑的威壓。
話音甫落,高台之上,數名商族精壯青年健步上前,動作熟練至極。他們雙手緊握粗壯的長柄木叉,叉柄上端包裹著防滑的濕麻布。叉齒猛地探入滾沸的濃湯巨浪之中!
“嘩啦!滋——!”
熱湯遇冷空氣爆開更大的氣泡,灼人的白汽蒸騰,瞬間模糊了視線。叉齒精準地插入早已翻滾得酥爛的大塊肋排或腿肉,猛地向上撬起!肉塊滾燙沉重,金黃色的肉汁淋漓,蒸騰著滾燙白汽,散發出更濃烈數倍的香氣!幾塊肉被大力甩上旁邊巨大的砧板!
“啪嗒!”肉塊砸在厚實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油脂四濺。立刻,負責分割的商國力士大步上前,口中發出沉悶的呼氣聲,他們手中那沉重得驚人的骨刀高高揚起!粗壯的小臂筋肉虯結!
“哢嚓!噗!哢嚓!”骨頭碎裂、肌腱被利落割開的悶響接連炸開!聲音清晰可聞,充滿了乾脆利落的切割力感。大塊大塊顫巍巍、流淌著汁水、包裹著脂肪的熟肉和滾燙的骨棒被快速切割分下。有專門的婦人端著巨大的、邊緣粗糙的陶盆上前接收分割好的肉食。肉香混雜著被激起的騰騰熱氣,如同實質的雲霧籠罩著高台前沿。
“快!下一隊!往東邊排!後麵的彆擠!站住了!都有份兒!”負責維持秩序的商族管事,臉上油光汗亮,聲音早已嘶啞得如同破鑼,卻依舊蘊含著一股鏗鏘的力量,揮動著手臂,試圖壓製那被更濃烈肉香刺激得愈發洶湧向前的人潮漩渦。
“哇——!分肉了!”
“肉!好大的肉!”
“謝商侯!謝商侯老爺!”
被壓抑到極限的渴望終於隨著第一批肉塊的切分爆發出來!此起彼伏、帶著極致喜悅和感激的呼喊如同滾燙的狂潮!許多人熱淚縱橫,朝著高台的方向跪拜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也毫不在意!更多的呼喊連成一片,震耳欲聾:
“分肉——!謝商侯賜食——!!”
高台之上,幾麵巨大的蒙皮戰鼓被赤裸上身的鼓手用裹著牛皮的鼓槌奮力擂動!那鼓聲渾厚雄壯,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被這人間鼎沸喚醒的心跳!
咚——!咚——!咚——!
沉雄、穩定、穿透力驚人的鼓點,重重敲打在每一個饑民因激動而急速搏動的心房上,帶著一種原始的力量感,與大鼎中的熱浪、濃鬱到凝結的肉糜香氣、以及台下此起彼伏的感恩狂潮一起,融合成一種撼人心魄的洪流。
在這震人心魄的鼓點核心,商湯的身影緩緩移步,踏上了高台中心最矚目的位置。他沒有穿那身血跡斑斑、粘附沙土的鞣革甲胄,換上了一件質地更為光潔柔韌、象征至高地位的全新玄色深衣。幽深的玄色在日頭下吸聚著光線,衣襟和寬大袖口處,用朱砂礦磨製的細密絲線巧妙地繡著代表商族起源與神眷的玄鳥紋飾,在周遭火焰跳動和陽光折射的光暈裡,隱隱流動著一種既深邃又鋒銳的金屬光澤。連日的廝殺,新城的重建,無休止的權衡與決斷,在他臉上刻下了更為深刻的印記,眼窩深陷,顴骨輪廓如刀削斧鑿般越發清晰,然而那雙眼睛——卻如同被這場血火徹底擦拭過刃口的利劍,銳利得幾乎能刺破這喧囂的煙塵,將光芒刺向每一個仰望者的心底深處,烙印下無可違抗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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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腰間緊束著一條嶄新的、以精湛手法鞣製處理的柔韌鹿皮帶,皮帶的銅扣正中心,異常醒目地懸掛著一枚渾圓、古拙、通體沒有任何繁複花紋的沉重青銅環!
青銅環表麵打磨光滑,泛著深沉而冷硬的金屬光澤,仿佛吸納凝固了無數鐵血征伐的殺伐之氣。這便是夏王親自授下、象征著“得專征伐”這一諸侯霸主無上權柄的信物!它可以繞開夏都王庭對諸侯軍事行動的掣肘,自行判斷,自行決定討伐誰,何時揮師!這枚圓環在日光的直射和鼎下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閃爍著幽冷深潭般的光澤,沉重得如同懸掛了一顆小小的心臟在湯的腰間。
湯的目光沉穩如古井深處沉澱的岩石。他沒有在台下那些因肉食而激動得失卻常態的芸芸眾生身上過多停留。他的視線緩緩移動,穿透鼎口翻騰的熱浪白霧,掃過高台邊緣那一群群在監工鞭影和嗬斥下如同行屍走肉般被驅役的葛國俘虜。最終,這道銳利冰冷的目光,如同精準的箭矢,越過鼎沸的人頭,穩穩落在高台前方、特意留出的那一小片空曠區域中央。
那是在高台延伸的邊緣、新築起來的一個不足一人高的簡陋小祭壇。
祭壇上,一堆新近劈砍乾燥的木柴被精心壘放,沒有特彆的儀式,隻有新木燃燒時特有的輕微劈啪聲,淡白色的輕煙筆直升起。而在火焰的核心,正安靜地、持續地被高溫舔舐焚燒的——正是那塊從風息穀葛國祭壇廢墟中帶回的、承載了葛國部族原始信仰的古老石板!它的邊緣在火舌的舔舐下已然開始崩裂、發紅!
石板上那些扭曲詭異的葛國圖騰符文,在熾焰的燒灼下發出細微的嘶鳴,如同無形的哀嚎。深黑色的石質邊緣被高溫持續炙烤,一圈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光暈向外暈染開去,仿佛整塊石板正在烈焰中由內而外被點燃!火焰耐心地、冷酷地吞噬著那些象征著葛國數百年部族氣運的粗劣刻痕,將代表部族力量與血脈源頭的線條融化、模糊、崩解、化為灰燼。幾塊更小的、被隨手投入火焰的、邊緣刻有葛國巫祝祭祀圖案的不知名獸骨或人骨殘片,在赤紅火舌的卷動中迅速焦黑、碳化,冒出極細極淡的青黑色煙霧,散發出與附近鼎中誘人肉香截然不同的、一種乾燥刺鼻、帶著焦臭和原始野蠻記憶的古怪氣味。
這氣味淡薄,幾乎完全被鼎中翻滾的獸肉濃湯香氣所吞沒。但湯,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這縷遊離於盛宴之外的不詳氣息。他看著那火焰耐心卻又無比霸道地啃噬著石板,看著那些粗陋的刻痕在烈焰中瓦解、消散。
看著象征過往秩序與頑固抵抗的堅固磐石,在法則的火焰下無聲地崩裂,碎裂的殘渣被燒熔,彙入新土,成為墊穩他足下亳城的第一方基石!
湯的右手緩緩抬起,覆蓋在那枚冰冷地懸掛在腰側的青銅圓環之上!
掌心緊貼那堅硬冰冷的金屬——刹那!
一股來自深淵般洶湧沸騰的狂野力量,不再是虛幻的感觸,而是如同蘇醒的火山熔岩,猛地由他接觸圓環的掌心血脈驟然爆發!冰冷的金屬瞬間滾燙!那不再是外物,那是與他血脈相連、呼吸同步的一部分!是他意誌延伸出去的最狂野力量!這力量如同掙脫樊籠的遠古巨獸,帶著粉碎一切的威壓和開辟疆土的磅礴氣勢,沿著他的臂膀血脈怒龍般衝撞奔騰,直貫胸膛,激起心臟如戰鼓般擂響!
祭台火焰劈啪,吞噬著葛國石板的最後一點輪廓。
高台之下,鼎口的煙氣翻騰如巨浪!
“嚓!!!”
商國力士手中沉重的骨刀再次凶狠地劈進一塊巨大的帶骨熟肉!發出令人熱血沸騰、心滿意足的巨大斬切聲!
“嘩啦——!”大堆的分割好的熟肉連同滾燙的肉湯被傾倒進饑民伸出的無數粗陶碗裡!
“分肉——!謝商侯——!長生——!!”更爆裂的感激嘶吼如同狂飆的颶風浪濤!
就在這混雜著肉香、喧囂、刀劈骨肉和感恩涕零的聲浪颶風,就在象征葛國徹底淪亡、化為齏粉的圖騰石板在火焰中最後崩裂化作齏粉的景象裡!湯緊握著腰間那枚已被他體內力量燒灼得滾燙的青銅圓環!他臉上的肌肉線條剛硬如鐵,深褐色的頸項皮膚下青筋賁張如虯龍!
他猛地抬起了右手臂!高高揚起!
五指倏然張開!手掌筆直如開天辟地的巨碑,掌心的紋路如同深淵裂穀!
一股象征著終結與開啟的、無形的磅礴洪流,隨著這個無聲卻擁有天地崩坼之力般的動作,在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的眼中、在每一個能感受到這氣息的生物的靈魂深處,毫無征兆地洶湧炸開!決堤奔湧!
高台之上,在祭祀的烈焰與犒賞三軍的巨大鼎鑊之間,商湯的身影仿佛與高台背後巨大獸皮上玄鳥圖騰在火光的舞動中驟然合二為一!那玄鳥浴火,振翅欲飛!
在震耳欲聾的分肉喧騰浪潮邊緣,廣場後方一個昏暗的角落,一個身影正悄然隱退。那是個穿著再尋常不過的商人葛布短打的漢子,頭上蒙著沾染灰土的頭巾,臉上也故意抹了幾道泥灰。他手中端著一個邊緣豁了個大口子的粗陶大碗,跟著附近的人流有氣無力地往前虛張聲勢地挪動、擁擠。但他的眼睛卻銳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穿過前方攢動的人頭、漂浮的肉湯蒸汽間隙,死死釘在高台之上,釘在湯那剛剛高高揚起、如擎天之柱般平攤開的手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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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手掌完全攤開、五指如刀戟般豁然張開的瞬間!
這漢子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他的視野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猛地撕裂、拉高!
——那隻攤開的血肉手掌背後,是一片浩瀚無極、如同萬古玄冰沉浮的深淵般的天空!
——在那片絕對虛無冰冷的天空之上,一頭龐大得遮蔽了整個蒼穹的玄鳥虛影轟然展開它的羽翼!那是由無邊無際的鉛灰色雲層凝成的翅影,每一片翎羽都彌漫著沉凝、肅殺、無法抗拒的威權!它的巨目宛如兩顆燃燒的星辰,冷漠地審視著蒼茫大地!
——而在那玄鳥巨影所覆蓋的、極遙遠極遙遠的南方天穹儘頭!一點如同熔融核心、帶著燒儘天地萬界氣息的熾烈光芒,正拖著彗星般絕望的赤紅尾跡,從蒼穹的極高處,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氣勢,朝著這片大地猛烈地、不可挽回地俯衝墜落下來!
漢子後背的寒毛根根倒豎如鋼針!一股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冰冷驚悸感如同閃電般,從尾椎骨直劈天靈蓋!他猛地吸了一口涼氣,那涼氣如同冰棱刺入肺腑!身體不受控製地後退了一步,踩到了一個饑民的腳,那人疼得叫罵一聲他也不顧!
漢子那隻緊抓著粗陶碗的手指關節因為瞬間的過度用力而“咯吱”作響,痙攣般死死摳進碗沿冰冷的泥胎深處。碗口那道粗糙的豁口邊緣如同鋒利的骨刃,毫不留情地割破了他右手的食指指尖。粘稠溫熱的鮮血立時湧出,順著他粗糙的指縫和冰冷發白的碗沿蜿蜒流淌,在他古銅色的手背上畫出幾道鮮紅的軌跡。他卻如同失去了痛覺,所有的感官都被視野儘頭那南方天空不斷放大、撕裂天際的毀滅光點攥死!
他布滿泥灰的臉上,肌肉僵硬,嘴唇無聲地嗡動了兩下。那點赤紅的光,每一次輕微的脈動,都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他的心房之上!視野中那遮蔽天日的玄鳥巨影輪廓仿佛也隨之微微收攏!它並未抗拒那毀滅的流星,而是在一種靜默之中,張開巨口……要將那顆燃燒墜落、代表至高權柄的大日徹底吞噬!
“……玄鳥……”漢子喉嚨深處擠出一絲如同破風箱抽氣般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嘶啞氣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恐懼和被命運碾過的戰栗,“……要吞日了!……要……吞了……”
人潮如同狂卷的無邊音浪瞬間洶湧撲至,將這漢子臉上刹那凍結的恐懼以及喉嚨裡那點微不可聞的氣流徹底吞噬、淹沒。他猛地一個激靈,將頭深深地、極其自然地埋下去,如同一個真的餓極了隻顧著往前擠去討口熱粥的普通饑民。他身體扭動,像一條滑入混水深處的泥鰍,在渴望得到食物、推搡擁擠的軀乾縫隙間,迅捷而無聲地向廣場邊緣、那片新築城牆尚未合攏、被巨大原木陰影籠罩下的黑暗角落遊去。
碗中的一點鮮血滴落塵土,瞬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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