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湯舔舐著乾裂滲血的嘴唇,
嘗到舌根殘留的龜甲焦香,
那是三天前燎祭占卜的殘味。
當使臣的馬蹄踏碎亳城龜裂的大地時,
他抓起銅環烙進自己掌心——
夏台不是銅鼎,
而是玄鳥涅盤前必須吞下的炭。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龜甲的邊角,原本堅硬如石的龜甲,在烈火的淫威下發出了細微而驚心的劈啪碎裂聲,如同乾枯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斷。龜背粗糲的紋理,在跳動的火光中被無限放大,縱橫的溝壑不再是神聖的紋飾,而像是被天火炙烤過的旱地,大片龜裂、扭曲、卷翹,散發著一種瀕死的焦糊氣息。那些裂紋,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所化的荊棘,在光滑的甲麵上瘋狂滋長、蔓延,它們穿透了事先精心鑽鑿出的、象征著與天地神明溝通橋梁的圓坑,將那些象征著虔誠與希望的孔洞撕裂、填滿。圓坑裡的卜辭灰燼被火舌卷出,宛如黑色的惡靈在凶紋間遊走。
灼熱的風如同無形的巨獸,咆哮著席卷過簡陋的夯土祭壇,卷起新燃艾草的灰燼。灰燼帶著尚未熄滅的滾燙火星,像一場來自地獄的雪,紛紛揚揚地砸落在祭壇下方匍匐跪拜的眾人身上,黏附在他們汗如漿注、布滿塵土的額頭和脖頸上,帶來灼燒般的刺痛,又混合著汗水流下肮臟的泥痕。
湯,這個被所有絕望目光聚焦的商侯,就跪在祭壇的最前沿,離那三塊正在烈焰中哀嚎、變形的龜甲,僅僅三步之遙。那三步,卻如同隔著一座噴發的火山。熱浪扭曲了他眼前的空氣,模糊了龜甲的輪廓,火焰吐出的氣息直接撲在他臉上,舔舐著他同樣乾裂起皮、滲出血絲的嘴唇和皴裂的臉頰。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非空氣,而是裹挾著灰燼與焦臭的灼流。他身上那件深色的麻葛祭服,象征著對神明的敬畏,後背早已被洶湧的汗水徹底濕透,緊緊貼著皮膚,黏膩沉重。但瞬間,這濕重又被更熾烈的熱風蒸乾,留下白花花的、如同鎧甲般板結僵硬的鹽堿汗漬痕跡。每一次沉重的吐納,喉嚨都像被滾燙的砂礫刮過,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壇下,是黑壓壓一片、如被烈陽曬蔫的麥稈般在熱風中苦苦掙紮的民眾和惶惑的貴族。無數雙深陷在眼窩裡、布滿血絲、泛著瀕死光芒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火焰深處那幾塊龜甲——它們承載著所有渺茫得如同晨露般的希冀,是這片龜裂大地上最後一枚救命的浮板,此刻卻在烈焰中發出不祥的呻吟。
時間仿佛凝固,隻有火焰嗶剝和眾人粗重的喘息在交響。
“嗶……剝——!”
一聲異乎尋常的清脆炸響,如同千年古樹的骨乾被巨力硬生生拗斷!聲音尖銳地刺穿了所有的混沌與祈禱!
就在這撕裂耳膜的爆響聲中,那塊位於中央、最為寬闊的龜腹甲正中心,一道猙獰、扭曲、如同被厲鬼怨毒爪牙狠狠撕裂的縱紋,驟然顯現!它並非緩慢延伸,而是瞬間貫穿了整個甲麵!力量之狂暴,甚至將裂紋邊緣崩飛出幾點熾熱的、火星般的粉末,瞬間就被貪婪的熱風卷走吞噬!
仿佛是地下的妖物獲得了釋放的口子,火舌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甬道,發出歡嘯,猛地朝那道炸開的深邃縫隙中鑽去!火焰的顏色在縫隙深處詭異地變為幽藍!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氣息瞬間炸開,仿佛打開了一具腐朽千年的棺槨——那是龜甲骨質焦糊味、某種粘稠得如同膏脂的動物脂肪焚燒後的惡臭、混雜著濃烈艾草的刺鼻煙熏與大地被徹底烤透後的焦土氣息!這股氣味如同有形的巨掌,狠狠扼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咽喉!
“凶……大凶啊——!”大祭司淒厲顫抖、如同風中最後一片殘葉般的聲音,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炸裂開來!那聲音裡浸透了絕望的哭腔,更有一種被蒼天與後土同時唾棄、遺棄的無邊恐懼!他枯瘦的手指指著那道仍在吞噬火焰的猙獰凶紋,指骨顫抖得幾乎要脫臼。
“天怒未已……地泉枯絕……我等誠心……”大祭司的控訴戛然而止,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整個身體猛地向前一栽,劇烈到撕心裂肺般的嗆咳爆發出來,枯槁的身軀篩糠般抖動著,眼看就要一頭撲倒在祭壇邊緣那堆依舊炙熱的燃甲灰燼中。
“大祭司!”幾個年輕的助祭魂飛魄散,慌忙衝上前,七手八腳地拉住他沉重的身體,才避免了他被那象征天譴的烈焰徹底吞噬。老者的身體軟倒在助祭臂彎裡,隻剩下微弱斷續的抽噎和咳喘,眼神空洞地望著那龜甲上的凶紋。
壇下的死寂,這緊繃到極限的弦,驟然被崩斷!
“嗡——!”
一片壓抑不住的低沉悲鳴與絕望啜泣如潮水般翻湧開來!有人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仿佛魂魄已隨凶兆而去。有人則猛地仰起頭,對著那炙白一片、絲毫無雲、如同巨大的熔金火盆倒扣著的蒼天,發出野獸般不甘與怨毒的嘶吼:“蒼天——!何以至此——!”那吼聲撕心裂肺,飽含著對不公命運的控訴。更有人開始怨懟地嘟囔著,矛頭隱隱指向那祭壇最前端的身影:“都是……都是他妄興刀兵,觸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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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的身形,在祭壇最前沿那熱浪漩渦的核心,依舊挺直如淬火的青銅矛。豆大的汗珠沿著他深刻如溝壑的鬢角、嶙峋的眉骨不斷滾落,一顆顆滴落在腳下滾燙如烙鐵的地麵上,瞬間便蒸騰成一縷微不足道的青煙,連聲響都來不及留下。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極度脫水與燥熱之下,沉悶、緩慢、卻又帶著垂死掙紮般力量的搏動——咚…咚…咚…如同瀕死的戰鼓,敲打著最後的絕響。
然而,那雙眼,卻沒有片刻離開龜甲上那道猙獰的、貫穿一切的凶紋。那紋路,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裡燃燒、扭曲、咆哮。
他的嘴唇,因乾裂緊繃而微微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這個完全被絕望籠罩的祭壇上,隻有離他最近的兩人——如同他臂膀與智囊的伊尹和仲虺,捕捉到了那個凝聚著千鈞重量的無聲唇形,那是一個足以撕裂蒼天的命令:
“出——兵!”
暗綠色的、粘稠冰冷的液體,如同腐敗內臟的膿汁,毫無征兆地砸在昆吾國斥候汗涔涔的臉上。腥臭刺鼻的氣息瞬間衝入他的鼻腔。他猛地一顫,手下意識地抹去,指腹間留下暗綠混雜著濃黑泥濘的汙痕,黏膩得令人作嘔。他心中警鈴大作,急遽抬頭!
濃密如巨獸鬃毛的樹冠深處,交織的藤蔓如同垂掛的血管。在那重重濃蔭的縫隙裡,一隻巨大的食腐鳶鴉正靜靜地俯瞰著他。它龐大的身軀幾乎融於墨綠陰影,唯有那冰冷的、毫無情感波動的琥珀色眼珠,像鑲嵌在死亡冠冕上的寶石,射出兩點凝聚了千年荒林冷酷意誌的寒光。鳥喙尖端那彎曲如鐮刀的漆黑鉤子上,還沾著新鮮得如同露珠般的血絲和暗紅碎肉,仿佛剛從某個不幸獵物的胸膛裡拔出來。
斥候渾身驟然繃緊!一股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細針,從尾椎骨瞬間刺遍全身!方才他俯視亳城方向時,這隻可怖的死亡信使,僅僅隻是更高處一根虯曲枝杈上的黑色剪影,安靜得如同與古樹共生萬年的樹瘤!他竟沒有絲毫察覺!這死亡凝視絕非偶然!此地——大凶!非久留之處!
斥候的身體反應快過思維,如最警覺的叢林獵豹,腳下猛地發力!腐朽落葉層在腳下發出沉悶的“噗嗤”聲,苔蘚滑膩如冰。他身形伏至最低,幾乎貼地滑行,利用巨大如牆的古樹板根、垂掛的藤蔓織就的天然屏障,向著來路的方向疾退!每一步都力求無聲,但在這積滿了千年腐殖、濕滑不堪的原始地麵上,每一次落腳都伴隨著難以完全消弭的悶響。必須逃離!越快越好!腦海中,亳城外那支商軍開拔揚起的遮天塵土,仿佛正化為無形的索命之繩向他勒來!
然而,就在他從一棵需要四五人方能合抱的遠古巨樹那如同迷宮般的板根縫隙中靈活地閃身而出,眼前的景象剛換成一片被巨大蕨類植物統治的、光線驟然昏暗到如同冥界入口的密林深處時——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最原始的死亡預警毫無征兆地炸開!
後頸的汗毛如同鋼針般根根倒豎!
一道寒光!無聲、陰毒、迅捷如真正的毒蛇噬吻!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側前方一片巨大芭蕉葉垂掛形成的濃密綠幕!那是一根簡易卻淬煉著最致命毒液的吹箭!箭鏃在昏暗光線中閃著幽藍的微光!
斥候的身體爆發出極限的潛能!生死一線間,全身肌肉瞬間收緊扭動!上半身如同折斷般強行向後猛仰!頸椎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脆響!
“嗤——!”
淬毒吹箭帶著死亡的腥風,幾乎是緊貼著他因後仰而暴露的咽喉皮膚掠過!冰冷的鋒銳感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刮過脆弱的頸動脈!皮膚瞬間應激暴凸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那吹箭幾乎無聲地沒入他身後一棵低矮堅硬的黑鐵木樹乾!“奪”地一聲輕響,箭頭深入木紋,尾部殘羽微微震顫,像一條劇毒小蛇在獰笑。
不等斥候驚魂稍定!不等他因劇烈閃避而失去平衡的身體找回重心!
更大的殺機轟然降臨!
身側那片覆蓋著厚厚苔蘚、散發著濃重腐殖土腥氣的地麵陡然“活”了過來!如同沉睡的沼澤巨怪張開了吞噬之口!泥浪混雜著腐敗枝葉猛烈翻滾!一張巨大無比、顏色與濕土落葉渾然一體、邊緣布滿了鋒利骨刺的藤網,被潛藏的力量猛地向上提起!帶著刺鼻的腥氣、潮濕的泥土和腐爛植物,如同森白巨口,劈頭蓋臉向他罩來!
這陷阱的精妙與凶殘遠超想象!那粗大堅韌的老藤絞成的網眼縫隙間,密密麻麻嵌著一圈圈慘白森然的物體——那全是細小野獸的椎骨!每一截骨頭都被精心敲斷打磨,留下鋒利如匕首斷麵的骨刺茬口!整張網,就像一張由無數死亡脊椎骨串成的釘板!
與此同時!頭頂之上!殺機同步降臨!
方才食腐鳶鴉棲息的粗壯枝椏陰影處,幾條如同凝固樹瘤般完全融入環境的黑影驟然晃動,如同捕食的夜梟向下猛撲!他們手中揮舞著沉重的石棍,棍風沉悶卻帶著足以開山裂石的壓迫感,如同隕石砸向朽木,精準封鎖住斥候所有可能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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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的身體已經被藤網的邊緣掃中!一股巨大的拖拽力傳來!後背粗糙的麻葛衣料被一根尖銳的骨刺“嗤啦”一聲劃開!冰涼刺痛感滲入皮肉!絕望如同黑色的冰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狂吼,最後的力量孤注一擲地灌注在左臂上,瘋狂地向斜上方揮舞!試圖格擋那足以砸碎顱骨的沉重石棍!
“哢啦——嚓!”
一聲刺耳得令人牙根發酸的硬物崩裂聲炸響!他左手腕上那枚粗糙堅硬、用某種巨獸腕骨精心磨製的貼身護符,在承受石棍雷霆萬鈞重擊的瞬間,如同劣質陶片般爆碎!
“呃!”一聲短促、痛到極致的悶哼被硬生生壓在他碎裂的喉骨間!劇痛如同電流麻痹了整條左臂!
致命的配合在此時臻至完美!
另一條樹上的黑影如同真正的鬼魅,悄無聲息地墜落!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就在斥候因左臂骨骼粉碎、劇痛鑽心而身體徹底失衡、所有防禦姿態崩潰的那一刹那!
冰冷的、邊緣被打磨得極其粗糙鋒利的石刃!挾著開山裂石的力量和叢林獵殺者特有的精準冷酷!從他左側後背肋骨最下方那條肌肉與骨骼的狹窄間隙!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血脂!斜向上狠狠地捅了進去!
石刃的寬厚、粗糲,帶來的恐怖遠非精工鐵器可比!它在刺穿堅韌皮肉的瞬間帶來碾磨感,進入胸腔後切割、攪動柔嫩內臟的痛苦,更像是被巨石反複砸碾!斥候甚至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肺泡被撕裂、血液湧入氣管的汩汩聲響!
斥候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脊柱骨般陡然僵直!喉嚨裡發出“嗬嗬…咯咯…”的怪異堵塞聲,鮮血從嘴角、鼻孔不可抑製地湧出,帶著溫熱的甜腥氣。他拚命地想扭過脖頸,用儘最後一絲氣力,想看清身後的獵殺者——那死神的容顏。
瞳孔中最後倒映的景象,並非動手之人。
在他視線餘光所及的、那片幽深灌木叢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站起了兩個身影。一個高大、沉默、背負著巨大的陰影,如同亙古矗立的石像;另一個身形精悍如林中獵豹,手中捏著的吹筒口尚有一縷極淡的、帶著辛辣甜香的毒煙尚未散儘。他們的眼神冰冷如古井,不帶絲毫人類的情感波動。最醒目的是那高大如石雕身影手中握著的一柄造型奇特、通體如墨玉般漆黑的寬厚石鉞!鉞麵在斑駁的樹影下閃爍著幽冷的微光,那上麵,刻著一頭線條簡樸卻遒勁欲飛、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鉞而出的玄鳥圖騰!
“玄……鳥……商……商……”斥候最後的意識碎片如同毒血般在腦中滲出、凝固。
那張布滿骨刺的藤網,帶著無數死亡脊椎骨猙獰的斷茬,如同宣告終結的裹屍布,徹底將他淹沒、纏繞、緊縛!他殘破的身軀在網中劇烈抽搐了幾下,終於徹底僵直。
網繩被拖拽著,沉重地沒入更深的蕨林陰影中,連同那一點微弱的生命之火,一同被這片沉默的、嗜血的密林吞噬殆儘。
遠方亳城的塵土,似乎更濃了些。
“噅兒兒兒——!”
刺耳的嘶鳴聲帶著無儘的驚恐,驟然撕裂了死寂悶熱的空氣!拖曳著簡陋囚籠木車的兩匹駑馬,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抽了靈魂,前蹄猛地高高揚起,在灼人的塵土裡瘋狂地又蹬又刨!釘著鐵掌的馬蹄重重踏在烈日炙烤下白得刺眼、滾燙如鐵砧的地麵上,“啪啪”作響,激起一蓬蓬乾燥嗆人的白煙塵!馭手粗野的鞭梢爆響和嘶啞的嗬斥,在這突如其來的恐慌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使臣胯下的瘦馬同樣受了驚,一個趔趄,前蹄險險地懸停在官道中央一道巨大裂隙的邊緣,幾乎就要踏入那幽暗的深淵!使臣本人也被這劇烈的顛簸甩得差點栽下馬背,狼狽地死死攥緊韁繩才穩住身形。象征夏王威嚴的華麗羽冠歪斜著,幾縷被汗水和厚重黃土塵黏結成綹的亂發,緊貼在他布滿油膩汗跡、汙穢不堪的額角。他布滿紅血絲、因缺水而渾濁的眼珠,此刻死死盯著腳下大地這條突然張開的恐怖裂痕,瞳孔收縮得如同針尖!
這道裂口,像被無形的遠古巨神用開天巨斧劈開,深不見底!裂開的邊緣,是新鮮、參差、犬牙交錯的土石斷壁,尚未被時間和風沙磨平它的猙獰。寬度足有常人的半步,如同一道橫亙官道的巨大傷疤,無情地將原本還算平整的黃土大道徹底撕裂!裂縫的末端消失在視線儘頭焦灼的地平線外,沿途所經之處,景象慘不忍睹:枯死的黍苗麥稈連根倒伏,在裂口邊緣碎成齏粉;幾處低矮的夯土屋舍被裂縫生生撕裂了牆壁,土坯坍塌散落一地,露出屋內徒勞堆放、試圖堵住地縫最終卻徹底絕望的土磚殘骸!整個世界,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撕碎了。
“旱魃!這是旱魃踏過的印記啊!”使臣身後一個隨從的聲音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調,尖銳地嘶喊出來!那是深植於血肉骨髓中,對天地異變、神罰降臨的原始恐懼!那傳說中帶來赤地千裡的旱魔,它的足跡,難道真真切切地烙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