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城中村,與一街之隔的cbd是兩個世界。中秋的圓月在這裡顯得格外慷慨,清輝灑遍狹窄的“一線天”巷道,卻照不亮那些被違章建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深暗角落。空氣裡混雜著食物腐敗、劣質香煙和潮濕黴變的氣味,取代了市中心殘留的桂花香。
餘年穿著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夾克,融入巷口陰影中,像一道無聲的幽靈。耳麥裡傳來老周壓低的聲音,伴隨著鍵盤的輕微敲擊:
“信號最後消失的位置,在前方五十米左右,那片三層自建樓的區域。範圍太大,無法精確到戶。這裡的監控探頭比路燈還少,而且大部分是壞的。”
餘年抬眼望去,那片自建房鱗次櫛比,外牆裸露著紅磚,窗戶裡透出零星昏黃的燈光,或是廉價顯示器的藍光。晾衣竿橫七豎八地伸出,掛著的衣物在夜風中飄蕩,投下晃動的影子。這裡人口流動性極大,身份複雜,是藏身的絕佳地點。
“他選擇這裡,不是偶然。”餘年低聲回應,目光如掃描儀般掠過每一個可能的觀察點——半開的窗戶、屋頂的平台、巷口的雜貨店。“他需要即時獲取外界信息,但又必須避開主流監控。留意那些天線異常,或者窗簾始終緊閉的房間。”
“明白。我正在嘗試接入附近幾個還能工作的公共攝像頭……等等,有發現。”老周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興奮,“三分鐘前,一個符合徐文淵身形特征的男人,在‘老王雜貨店’用現金買了一包煙和兩瓶礦泉水。他戴著帽子和口罩,但走路時左肩微沉的習慣沒變。”
“店裡有監控嗎?”
“有一個,角度很刁,沒拍到正臉。但他離開的方向,是朝著那片自建房去的。”
線索來了。餘年像嗅到氣味的獵犬,悄無聲息地潛入更深沉的陰影中,向著雜貨店方向移動。他沒有走直線,而是借助晾曬的床單、堆放的建材作為掩護,迂回前進。
巷子深處傳來孩子的哭鬨聲、麻將牌的碰撞聲和電視節目的嘈雜,這些市井噪音完美地掩蓋了他的腳步聲。他經過一扇虛掩的鐵門,門縫裡飄出中藥苦澀的氣味;另一扇窗裡,幾個男人圍坐著,用他聽不懂的方言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在這裡,他這樣一個外來者,如同水滴落入油鍋,格格不入。任何一絲遲疑或過多的打量,都可能引起警惕。
他停在雜貨店對麵一個廢棄報亭的後麵,觀察著。店裡,一個老頭正打著瞌睡,電視機裡播放著中秋晚會的重播,歌舞升平。店外,幾個穿著工服的年輕人蹲在路邊抽煙,大聲說笑著。
沒有徐文淵的蹤影。
“老周,他買完東西後,有沒有可能被其他私人監控拍到?”
“我正在篩……該死,這片區域大部分是私人安裝的簡易網絡攝像頭,很多甚至沒有雲端存儲,需要物理接入……等等!”老周突然提高了音調,“巷子中段,那棟貼著‘出租’紅紙的樓,三樓最右邊的窗戶。剛才,窗簾動了一下。”
餘年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個窗口。那裡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在周圍零星的光源映襯下,那片黑暗顯得格外深沉。
“什麼時候?”
“就在十秒前。不是被風吹的,是有人從縫隙裡向外看。”老周的語氣十分肯定,“我調取了附近最後一個可用攝像頭的曆史記錄,在過去一小時內,那個窗口的窗簾被掀開過三次,每次都很短暫。”
一個藏匿者下意識的警惕行為。
餘年心跳略微加速,但呼吸依舊平穩。他沒有貿然靠近那棟樓,而是開始觀察樓下的環境。一個狹窄的樓梯入口,沒有門禁。樓旁停著幾輛積滿灰塵的電動車。二樓有一戶還亮著燈,傳來嬰兒的啼哭。
強攻不可取,確認身份是第一要務。
“能不能想辦法確認房間內的人員?”餘年問。
“給我點時間,我想辦法‘借用’一下隔壁那戶的ifi網絡,看能不能探測到那邊的設備信號……不過成功率不高。”
就在老周嘗試的時候,那棟樓樓下突然傳來鐵門被拉開的“嘎吱”聲。一個穿著外賣員製服、戴著全盔的人,推著一輛電動車走了出來,熟練地插上鑰匙。
看起來毫無異常。
但餘年的瞳孔卻微微收縮。現在已是晚上九點多,並非城中村點餐的高峰期。更重要的是,那輛電動車的電池盒側麵,沾著一點不起眼的、尚未乾透的暗紅色泥點——這種顏色的泥土,在本市隻有東北郊的物流園區附近才有,而徐文淵名下的一處秘密倉庫,正在那個區域。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外賣員。
“老周,”餘年聲音極低,“盯住那個‘外賣員’,尤其是他的行進路線和最終目的地。”
“明白!無人機已升空,保持安全距離跟蹤。”
那“外賣員”騎上車,很快消失在巷口。
餘年再次將目光投向三樓那個漆黑的窗口。月光灑在窗台上,泛著冰冷的色澤。徐文淵很可能就在裡麵,而這個“外賣員”,可能是他的聯絡人,也可能是他準備轉移的信號。
是繼續蹲守,還是跟上那個可能帶來更大突破的信使?
在中秋月圓之夜,在這片被城市遺忘的角落裡,獵手與獵物,都在利用陰影進行著最後的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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