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路”行動初戰告捷帶來的振奮是短暫的，餘年深知這僅僅是漫長征程中邁出的第一步。他將那條關於“特殊費用”的口風線索交給老周，要求進行最謹慎的交叉驗證與溯源，絕不冒進。
幾天後，老周帶來了反饋：“線索指向一個叫‘永鑫貿易’的空殼公司，注冊地在境外，層級很深，防火牆做得非常專業。短期很難拿到實證，但這條路徑本身，很有楚嘯天早期處理‘濕活’的風格。”
“足夠了。”餘年點頭，“確認路徑風格，本身就是一種收獲。這印證了劉薇提供信息的價值。”
他指示林曉，繼續保持與劉薇低頻率、低風險的“職業發展”溝通，不急於求成，重點在於維係一條安全的信息通道，並逐步建立信任。他牢記“先為不可勝”的原則，在自身情報網絡尚未牢固之前，絕不輕易觸動楚嘯天的核心利益。
也正是在這種審慎的氛圍中，楊麗婭的第二次接觸，顯得不那麼突兀了。
這次不是電話或信息，而是一封措辭優雅的郵件，發到了餘年的一個不常用的工作郵箱。郵件以“校友茶敘”為名，邀請他參加一個小型的、私密的行業內部交流晚宴，地點在一家極負盛名的會員製俱樂部。
郵件末尾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屆時或許能結識幾位對‘跨境資本流動’有獨到見解的朋友，或可為你近日之‘進展’提供些許參考。”
蘇晴看到郵件後，眉頭緊鎖：“宴無好宴。她這是在展示她的信息渠道，知道你有所動作，也在展示她能提供的‘價值’——跨境資本，很可能指的就是‘永鑫貿易’那條線。”
“我知道。”餘年凝視著屏幕，“這是陽謀。她看準了我們目前遇到的瓶頸，適時地拋出了誘餌。”
“你打算去嗎？”
“去。”餘年回答得沒有猶豫，“‘知彼知己’不能停留在紙麵上。趙老和楚嘯天究竟是什麼關係？楊麗婭或者說她背後的勢力，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這些光靠猜測是不夠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看向蘇晴，眼神冷靜：“但我們去，不是為了接受她的施舍，而是為了‘伐交’——去觀察，去判斷，去摸清他們的真實意圖和底線。”
晚宴當晚，餘年穿著一身合體的深色西裝，獨自前往。俱樂部隱於鬨市，內部裝潢低調而奢華。楊麗婭作為引薦人，周到地將餘年介紹給幾位氣場不凡的男女，他們多是金融機構高管或大型企業的戰略投資人。
席間談話內容廣泛而深入，從宏觀經濟談到前沿科技，偶爾涉及某些敏感的監管案例，眾人也都能用隱晦而專業的語言點到即止。餘年大多時候在傾聽，偶爾發言，觀點清晰，邏輯縝密，既不過分張揚，也恰到好處地展示了自己的專業素養和價值。
他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在暗中審視著他。楊麗婭則一如既往地扮演著優雅乾練的牽線人角色，但在一次舉杯的間隙，她借著背景音樂的掩護，在餘年身邊輕聲低語：
“趙老很欣賞懂得借勢的年輕人。楚嘯天……有時候吃相是難看了點。”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既點明了她的背後是趙老，也暗示了趙老對楚嘯天並非完全滿意，更傳遞出一種“我們可以提供你需要的‘勢’”的意味。
餘年不動聲色，與她輕輕碰杯，回應道：“勢，因人而成。關鍵在於，執勢者所求為何。”
他沒有接“楚嘯天”的話茬，而是將問題核心引向了趙老陣營的最終目的。楊麗婭深深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沒有回答。
晚宴結束後，楊麗婭送餘年到門口。
“怎麼樣，今晚有收獲嗎？”她問。
“開闊了眼界。”餘年回答得滴水不漏，“感謝學姐引路。”
“路還長。”楊麗婭意有所指，“有時候，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希望我們下次見麵時，你能有更‘具體’的進展。”
坐進車裡，餘年看著俱樂部門口楊麗婭轉身離去的窈窕背影，目光深沉。這次接觸，他確認了幾點：第一，趙老集團與楚嘯天確有裂隙；第二，他們確實在密切關注並試圖引導自己的行動；第三，他們渴望看到更實質性的、針對楚嘯天的“成果”，以此作為進一步合作或交易的籌碼。
這是一場危險的博弈。他既不能被對方當槍使，也不能完全拒絕這條可能蘊含著關鍵信息和資源的路徑。
回到家中，蘇晴還在等他。聽完餘年的敘述，她沉思片刻：“他們在催你動手，或者說，在逼你站隊。”
“是啊。”餘年解開領帶，眼神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醒，“他們在用他們的方式，給我劃定路線圖。但是……”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本《孫子兵法》，輕輕拍了拍封麵。
“……致人而不致於人。主動權，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
他看向蘇晴，做出了決定：“通知老周和林曉，暫停對‘永鑫貿易’線的直接深挖。我們要開辟一條屬於我們自己的、更隱蔽的戰線。楊麗婭想看到的‘進展’，我們不能完全按照她的節奏來。”
蘇晴聞言，臉上露出了放心和讚同的神色。眼前的餘年，真的不再是那個會被輕易引導或激怒的年輕律師了。
“好。下一步，我們怎麼走？”
餘年鋪開一張白紙，拿起筆，目光銳利如刀。
“我們需要找到一個點，一個楚嘯天和趙老都未必注意到的，卻能四兩撥千斤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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