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韻”包間內，茶香嫋嫋，卻驅不散那股凝重的、近乎實質的壓抑。周博士雙手緊緊捧著微燙的茶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依靠。他垂著頭，聲音低沉而沙啞，開始了他的懺悔與控訴。
“技術……‘低溫熱解’的思路本身沒有問題，甚至在實驗室階段，我們確實取得過一些突破性的數據。”周博士艱難地開口，“但……那是在理想條件下，用的是篩選過的、成分單一的實驗電池。一旦換成市場上回收來的、成分複雜、老化程度不一的廢舊電池，效率就會急劇下降，催化劑中毒、重金屬殘留……所有問題都出來了。”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痛苦和羞愧：“真正的工業化可行性報告，結論是‘至少還需要三到五年的中試優化和巨額投入’。但是……吳天和背後的人等不了，他們需要的不是技術，是一個能圈錢的故事。”
“背後的人，是誰？”餘年平靜地問，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已告知周博士並獲其默許）。
“我……我沒直接見過。”周博士眼神閃爍，帶著恐懼，“一直是吳天在和我接觸。但吳天提到過，所有的方案，最終都要經過‘上麵’的認可。資金也是通過複雜的渠道進來，吳天稱之為‘楚先生的安排’。”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個關鍵細節，“有一次，吳天在酒後失言，說‘楚先生’對技術的唯一要求就是‘聽起來足夠顛覆，數據足夠漂亮’，至於能不能實現……他說，‘資本市場，賣的是預期’。”
“楚先生……”餘年重複了一遍，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周博士親口證實，心還是沉了一下。他繼續問：“那些美化過的數據，是你做的？”
“大部分是……是我在壓力下……默許甚至參與修改的。”周博士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他們掌握了我賭博欠下巨額債務的證據，還暗示我，如果我配合，不僅能解決債務，我妻子那家空殼谘詢公司收到的‘顧問費’也能合法化……如果我不配合，不僅我會身敗名裂，我的家人……他們暗示會有危險。”
他終於說出了最深的恐懼。這不是簡單的利益誘惑，而是係統性的操控與脅迫。
“那個海外空殼公司，逼你債的那個，你知道和‘楚先生’有關嗎？”餘年引導著。
“之前隻是懷疑……我不敢深想。”周博士痛苦地閉上眼，“但最近，我按照你……按照那個電話裡的暗示去查了，那家空殼公司的注冊信息，關聯的律師事務所……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設的局！從一開始，那個帶我去澳門‘放鬆’的‘朋友’，那個引誘我越陷越深的賭局，可能都是設計好的！”
他的聲音充滿了悔恨和憤怒。被自己信任的體係如此精密地背叛和操控，這種打擊是毀滅性的。
“你有證據嗎？能證明技術造假，或者能直接指向‘楚先生’操縱這一切的證據？”餘年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周博士沉默了半晌，仿佛在進行最後的心理鬥爭。最終，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我……我偷偷備份了一些東西。原始的、未經修改的實驗記錄和數據，存在一個加密的私人雲盤裡。還有……幾次和吳天關鍵談話的錄音，我留了心眼，用隱藏設備錄了下來。裡麵……有他明確指示我修改數據，以及提及‘楚先生’要求和不滿的內容。”
餘年眼中精光一閃。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籌碼！
“雲盤地址和密碼。”餘年言簡意賅。
周博士顫抖著拿起便簽紙，寫下一串複雜的字符和密碼，推給餘年。“都在這裡了。我……我隻希望，能寬大處理……我妻子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老周急促的聲音通過微型耳麥傳來：「有餘！茶館外出現可疑車輛，兩名陌生男子下車，正在靠近！不是我們的人，動作很專業，懷疑是滅口的！」
餘年瞳孔驟縮！對方反應太快了！是周博士的行蹤被發現了？還是他們一直就在監控周博士？
他立刻起身，一把拉起還沒反應過來的周博士：“快走！有危險！”
周博士嚇得臉色慘白，幾乎癱軟。餘年不容分說，半扶半拽著他衝出包間，沒有走正門，而是直奔茶館的後廚通道——這是老周提前偵查好的應急路線。
後廚的工作人員被突然闖入的兩人驚呆，餘年低喝一聲“警察辦案！”，利用這瞬間的遲疑，拉著周博士穿過油膩的廚房，從後門衝進了狹窄的巷道。
幾乎在他們衝出後門的同一時間，耳麥裡傳來老周的聲音：「前門那兩個人進去了，直奔包間！」
巷道口，一輛黑色的、沒有牌照的轎車仿佛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了過來，車門打開。
餘年心一沉，正以為陷入絕境，卻見駕駛座上的人對他快速打了個手勢——是老周安排的接應！他立刻將周博士塞進後座，自己也迅速鑽了進去。
車子猛地竄出，彙入車流。
從後視鏡可以看到，那兩個陌生男子追出了巷道，看著遠去的車輛，沒有試圖追趕，而是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行動乾淨利落。
車內，驚魂未定的周博士大口喘著氣，渾身被冷汗濕透，臉上毫無血色。剛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餘年看著周博士這副模樣，知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對方毫不留情的滅口行動，已經替他完成了最後的“說服”工作。周博士此刻，除了緊緊抱住餘年這根唯一的浮木，已無路可走。
他聯係上蘇晴和林曉，言簡意賅：“證人已獲取，遭遇滅口，現轉移至安全屋。啟動‘淨土’預案。”
“淨土”預案，是他們為應對極端情況，準備的最高級彆的證據保護與證人隱匿方案。
吐露真相的代價，是血與火的追殺。餘年知道，從周博士開口的那一刻起，他與楚嘯天之間的戰爭，已經從暗處的博弈，升級到了你死我活的正麵衝突。
他握緊了手中那張寫著雲盤信息的便簽紙。這裡麵藏著的，是足以將“青鸞”項目炸得粉身碎骨，甚至可能傷及楚嘯天本尊的炸藥。而現在，引信，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下一步，就是決定在何時，以何種方式，引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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