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巡檢一聽,臉唰地就變了,牽涉洋人還真不好弄,腳底板不自覺地往後挪了半步。
陳掌櫃趕緊哈哈兩聲打圓場:“老人家,何必動不動就搬洋人出來?咱自家人的事兒,好商量嘛。”
他語氣聽著軟和,裡頭卻藏著硬釘子,“這麼著,按你跟洋行的契約價,定金我翻倍賠!現銀結算!但今兒個必須把貨留下。”
黑娃緩緩搖頭,又把煙杆掏出來,輕輕磕著煙鍋兒,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買辦吳老爺那邊,我自會去說道,絕不讓您為難!”陳掌櫃臉上堆著笑,袖筒裡的手卻悄悄攥緊了。
黑娃這才露出個沒辦法,認命了的表情。
“哎,那……那還得勞煩陳會長在吳老爺跟前美言幾句撒,就說是咱們四川藥行支持同州府藥材商會的義舉,才忍痛轉讓藥材的。小老兒……感激不儘撒!”
說完,黑娃拱手,深深作了個揖。
陳掌櫃臉上笑意更深,高聲應和:“好說!好說!”
隨即吩咐手下點驗藥材,當場支付了九千藥材款和兩千定金賠款的銀元銀票
陳掌櫃樂嗬嗬地指揮馬隊,把貨一股腦兒全拉去了恒昌藥行。
再說,同州府北邊的官道上,一大隊滿載西防風藥材的馬車正慢悠悠走著,冬陽下的塵土撲得人滿臉灰。
丁山子一大早出城去迎接車隊,這會和車隊彙合了後,帶著一幫護鏢的弟兄快馬加鞭往城裡趕。
行至城北十四裡鋪,被巡檢司的關卡攔了下來。
兵丁們一看是近萬斤西防風,心裡都清楚,目標出現——仁義藥行的貨到了!
兵丁們晃著手裡的緝盜文書,扯著嗓子喊:
“例行查驗!不準亂闖!把衙門開的通行證明和收貨單據拿出來!”
商隊哪來通行證明那玩意兒?
丁山子心裡明鏡似的,但還是翻身下馬,陪著笑上前周旋,隻說是同州府仁義藥行給洋行吳買辦的貨,耽擱不起,求行個方便。
兵丁們冷笑不答,咬死了上頭有令:沒衙門通行證明,一律彆想進城!兩邊一時僵在那兒。
丁山子裝出著急上火的樣子,額角沁出汗珠,煩躁地蹲到路邊土坎上直撓頭。
這時,一個矮胖子湊過來,摸出袋煙葉遞上:“掌櫃的辛苦,來口煙壓壓驚?”
丁山子還不知道這就是陳師爺,他抬眼瞅了瞅矮胖子,接過煙袋,挖了一鍋子,默默點上。
煙火頭明明滅滅,他低聲嘟囔:“這可咋整?眼瞅著天要黑了。”
矮胖子壓低嗓門:
“巡檢司是奉衙門的緝捕令,通融不得。但我們藥行有路子,可以高價收了您這西防風,現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丁山子眯縫起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貴行……是哪家?”
矮胖子咧嘴一笑:“恒昌藥行陳會長的門路!”
煙鍋裡的火苗“噗”地滅了。
丁山子慢慢站起身,撣了撣衣襟上的土:“哦?聽說貴行跟官府有交情,那也成,你開個價吧。”
矮胖子眯眼笑著湊近:“五十銅元一斤!現銀!”
丁山子“哈”地一聲大笑,把煙鍋在鞋底“梆梆”磕乾淨:
“吳買辦開價一百銅元!陳會長就給這價?我回去沒法跟東家交代啊!”
隻見他站起來,看著車隊。
丁山子站起來,喊道:
“算了算了,拉回去得了!反正我們仁義藥行每年加工的防風,原料也得要上萬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