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日頭把影子扯得忽長忽短，院裡的紫藤蘿開得像片紫雲彩，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簌簌”響，詩詩舉著竹竿夠高處的花，竹竿“哢噠”一聲卡在房簷縫裡，她使勁一拽，整個人往後趔趄，後腦勺“咚”地撞在牆根的老槐樹上。
“哎喲！”詩詩捂著後腦勺蹲下去，眼冒金星的當口，忽然瞅見樹根處裂開道細縫，縫裡不是黑黢黢的泥土，反倒泛著幽幽的藍光，像塊浸在水裡的藍寶石。她伸手一摸，指尖穿過裂縫時涼得像插進冰水裡，嚇得趕緊縮手，“靈月姐姐！樹裡長藍光啦！比去年元宵節的燈籠還亮！”
靈月正往竹籃裡撿花瓣，聞言提著籃子跑過來，往裂縫裡瞅了瞅，藍光裡隱約飄著些亮晶晶的碎片，像被打碎的星星，“彆是你撞出幻覺了，”她往詩詩嘴裡塞了顆紫藤糖，“去年春分你爬樹掏鳥窩，摔下來喊‘雲彩會說話’，結果白老給你貼了三貼膏藥，你還哭著說雲彩罵你笨。”詩詩嚼著糖直咂嘴，甜得帶點清苦，“不是幻覺！這光會動！像群小藍魚在遊！”
蘇硯扛著鋤頭從菜畦回來，見倆人圍著樹根嘀咕，也湊過來看。他伸手往裂縫裡探，袖口的布剛挨到藍光就“嗖”地被吸了進去，再拽出來時，布角竟泛著銀白的光，摸起來像裹了層霜，“邪門了，”他捏著布角晃了晃，“這光比井水還涼，比月光還軟。”詩詩突然想起什麼，抓起塊剛啃剩的紫藤花糕往裂縫裡扔，糕點沒掉進去，反倒像撞在玻璃上彈了回來，在地上滾出老遠。
鐵手張帶著丫蛋來送新編的花簍，見三人圍著老樹打轉，也好奇地湊過來。丫蛋往裂縫裡吹了口氣，藍光“噗”地泛起漣漪，像投石進了藍湖，“這裡頭肯定有東西！”丫蛋舉著剛編的藍花繩往裂縫裡遞，繩子剛沾到光就開始變長，原本三尺長的繩頭竟悠悠地往裡鑽，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似的。鐵手張看得直咋舌：“這比我編過最巧的竹篾還怪！莫不是捅著啥神仙洞府了？”
書生背著畫筒路過，聽說樹根有藍光，趕緊掏出紙筆來畫。他剛把筆尖湊近裂縫，墨汁突然“滋”地被吸了進去，畫紙上的墨痕竟自己動了起來，原本畫的紫藤花慢慢變成了串糖葫蘆，嚇得他手一抖，畫筆掉進裂縫裡，再撈出來時，筆杆上竟刻滿了歪歪扭扭的符號，像誰用指甲劃的。
“這地方時間不對勁！”蘇硯突然喊了聲。他剛才往裂縫裡扔了顆剛摘的草莓，草莓進去時還是紅通通的，等用樹枝勾出來，竟變成了乾癟的果脯，皺巴巴的像曬了半個月，“進去一趟頂外頭曬十天！”詩詩眼睛一亮，抓起塊剛烤的紫藤糕又往裡扔，這次特意數著數，數到十再勾出來，糕點果然變得硬邦邦的，像放了三天的陳貨，“能變乾！”她拍著手笑，“那把西瓜放進去，是不是轉眼就能變成蜜餞？”
白老拄著拐杖慢悠悠走過來，往裂縫裡瞅了半晌，又摸了摸樹乾，“這叫虛空隙，老輩人說過，天地轉圜時，偶爾會裂出這種縫，裡頭的時間跑得跟外頭不一樣，”他往詩詩手裡塞了顆菩提子，“進去容易，出來難，彆瞎折騰，去年你把麥芽糖埋土裡說要釀蜜，結果挖出來成了塊石頭，你還哭著說白老騙你‘土能生甜’。”詩詩把菩提子往裂縫裡扔，果子沒彈回來，反倒聽見裡頭傳來“叮咚”一聲，像掉在空罐子裡。
王掌櫃提著壇新釀的紫藤酒來串門，見眾人圍著樹根議論，也湊過來湊熱鬨。他往裂縫裡倒了點酒，酒液沒灑出來，反倒在裂縫口凝成個藍盈盈的酒珠，懸在半空不墜，“奇了奇了，”王掌櫃抹著胡子笑，“這地界比我釀過最烈的酒還邪乎！保不齊是通往啥時間寶地了。”詩詩突然蹦起來：“那咱們進去看看唄！說不定裡頭有吃不完的紫藤糕，永遠不會變硬的那種！”
靈月趕緊拉住她：“彆胡鬨！萬一進去了變老頭怎麼辦？”詩詩眼珠一轉，拽過蘇硯袖口那塊泛銀光的布，撕了片下來往裂縫裡扔，布片飄進去時還是白的，再飄出來竟變成了灰黑色，像被燒過似的，“變快了！”她咋舌道，“剛才進去變乾，現在進去變舊，這光還會改脾氣？”
正說著，裂縫突然開始收縮，藍光慢慢變暗，像快熄滅的油燈。詩詩急了，抓起地上那塊滾遠的紫藤花糕又往裂縫裡扔，這次糕點沒彈回來，竟“嗖”地鑽了進去，裂縫“哢噠”一聲合上了，樹根處隻剩普通的泥土，連道印子都沒留下。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詩詩摸著後腦勺直跺腳：“我的糕！那糕裡放了三塊糖呢！”靈月戳了戳她的額頭：“還惦記你的糕，剛才差點把自己塞進去當蜜餞！”鐵手張蹲在樹根處摸了半天，除了濕乎乎的泥土啥也沒有，“莫不是這虛空隙跟咱們躲貓貓？”丫蛋舉著那根變長的藍花繩晃了晃，繩子不知何時已經恢複原樣，“肯定還會出來的！它剛才吸了我的繩頭，說不定是想跟咱們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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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舉著畫紙直歎氣，剛才畫的紫藤花還在紙上，隻是花瓣邊緣泛著圈淡淡的藍光，像被月光吻過似的，“這畫得叫《春分破界圖》，”他晃著畫紙笑，“比去年畫的《春嬉圖》多了二十分仙氣，你看這藍光，比任何顏料都亮。”詩詩突然想起什麼，往樹根處撒了把紫藤花籽：“等它再出來，說不定能長出會發光的藤！到時候咱們順著藤爬進去，看看裡頭的時間是不是真能隨便變！”
白老蹲在樹根邊，用拐杖敲了敲地麵，“虛空世界，時間無定，進去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他慢悠悠地說，“年輕時聽老輩人講，有人掉進這種縫隙，出來時頭發都白了，手裡卻攥著剛摘的桃花，說是在裡頭隻待了片刻。”詩詩眼睛更亮了：“那要是在裡頭待一天，外頭是不是過了一年？那我進去啃口糕，出來就能吃年夜飯了？”
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聲裡，樹根處的泥土似乎又泛了點藍光，快得像眨了下眼。詩詩趕緊蹲下去看，卻啥也沒瞅見，隻聞到空氣裡除了紫藤香，還多了股清幽幽的涼味，像剛開的冰薄荷。
“不管它是啥，”蘇硯扛起鋤頭往回走，“反正菜畦的苗還等著澆水，等它再出來，咱們帶個籃子進去，說不定能撈點會發光的菜種。”詩詩蹦起來跟著跑：“我要帶紫藤糕！進去轉一圈，出來就成陳年蜜餞了，比張嬸做的還地道！”
靈月提著竹籃跟在後頭，回頭望了眼老槐樹，陽光穿過紫藤蘿的縫隙落在樹根上，光斑晃悠悠的，像誰在地上撒了把碎金子。她忽然覺得，這虛空隙說不定真不是啥壞東西，畢竟這江湖裡，連節氣都能釀酒、種瓜、剪紙，再多一個能變時間的裂縫，好像也沒啥稀奇的。
畢竟，隻要這紫藤還在開，這藍光還在閃，我們還在這院裡，這江湖的怪事，就永遠出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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