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霜像老天爺撒的鹽，薄薄一層鋪在菊瓣上，把野菊凍得精神抖擻，黃的像撒了把碎金，白的像落了場小雪，風一吹，花瓣上的霜粒“簌簌”往下掉，清苦的香氣裹著寒氣飄得老遠。詩詩舉著竹籃蹲在菊叢邊，指尖捏著朵最大的黃菊，花瓣上的霜化在指縫裡，涼得她直縮手：“靈月姐姐！這菊花比去年的香！”她往籃裡摘花時手一抖，花瓣落得滿地都是，“是不是蘸了寒露的清露？黃得能晃眼，香得能醒腦，插在瓶裡能把秋寒都熏跑，連菊神都得捧著花鋤來偷瞄！”
靈月正在竹匾裡挑菊花，把殘瓣、敗葉撿出來曬藥枕，她往詩詩嘴裡塞了塊菊花糕，“彆拿菊花當毽子踢蘇硯，”伸手擦掉詩詩鼻尖的霜粒，“去年寒露你收菊，把半筐野菊扔進豬圈，說是給‘豬神’提神，結果豬吃了鬨失眠，白老說你這是給菊神‘送醒腦禮’，最後蹲在豬圈邊薅了三天菊梗，你還哭著說豬不該不懂風雅。”詩詩嚼著菊花糕直點頭，苦得帶點甜，“比去年的多拌了把蜂蜜！潤得能粘住牙，像把寒露的清冽都揉進糕裡了，咽下去嗓子眼還留著香！”
蘇硯在籬邊搭花架，竹竿綁得像個小屏風，他往架上擺剛摘的白菊，“李伯說寒露收菊，菊香滿院，百病不沾，”他把最豔的黃菊插進陶罐，“今年的菊花長得旺，比去年多摘了兩畦，夠泡茶、釀菊酒，剩下的花瓣做香包，說是掛在衣櫃裡比樟腦丸管用，比去年的乾花強多了。”詩詩提著花籃往架邊跑，結果腳下一滑，整籃菊花“嘩啦”扣在花架下，黃的、白的花瓣混著泥土，像打翻了顏料盤，引得蘇硯直笑：“這是菊花給花架‘鋪地毯’呢！撿起來晾晾乾，泡出來的茶準帶股土香，算給你的賠罪禮！”
鐵手張帶著丫蛋來送新編的花簍，竹篾編得疏密均勻，裝花透氣不壓瓣，“給你們裝鮮菊用，”他把花簍往籬邊一放，簍沿還纏著丫蛋編的菊梗繩，說是增香氣。丫蛋舉著碗菊花粥喊：“詩詩姐姐！我娘熬的粥裡放了蓮子，白的像玉，稠得能插住筷子！”詩詩剛要接碗，手裡的殘菊突然脫手，“啪”地掉進粥碗裡，黃花瓣在白粥裡漂得像朵小太陽。鐵手張笑得直拍大腿：“這是菊花給甜粥‘添金蕊’呢！喝著準能清火氣，算給你的收菊禮！”
倆丫頭蹲在籬邊比賽串菊花，詩詩把最黃的花瓣串成項鏈，說是給“菊神”戴金冠，丫蛋則把掉在地上的碎瓣埋進花盆，說是給“花神”當點心。書生背著畫筒在菊叢邊轉悠，見詩詩舉著沾泥的菊花追蘇硯，趕緊掏出紙筆，畫紙上詩詩的鼻尖沾著菊瓣像顆小黃豆，丫蛋舉著漏粥的碗直跺腳，蘇硯的後頸沾著片白菊，靈月的竹匾裡菊花堆成山，遠處的晨霜在畫紙上結了層白。
“這畫得叫《寒露收菊歡騰圖》，”書生舉著畫紙晃，“比去年畫的《秋芳圖》多了二十分清勁，你看詩詩被凍紅的臉蛋，比紅菊還豔。”詩詩伸手去搶畫，手一抖，捏在手裡的半塊菊花糕飛出去，正砸在畫中央，印出個黃乎乎的圓。鐵手張看得直樂：“這是菊糕給畫蓋了個‘香章’！明年準能畫出會散發藥香的畫，掛在屋裡都能引來采蜜的蜂！”
張嬸的菊花茶攤擺在村口老槐樹下，瓦罐裡的花茶泡得金黃，飄著幾朵完整的菊瓣，清苦裡帶點甜，“來碗熱茶暖暖手！”她給詩詩舀茶時，詩詩正忙著給花架“係紅綢”，手忙腳亂接過來，結果碗在石頭上磕了個豁口，茶水潑進菊叢裡，濺得泥土到處都是。詩詩趕緊用手掬著喝，苦得直皺眉：“張嬸！明年往茶裡加枸杞！甜得能壓苦，就算潑進花叢我也得扒著葉找，反正菊花茶不怕臟！”
王掌櫃提著壇新釀的菊酒來串門，壇身上貼著“寒露釀”的黃簽，說是埋在菊叢下窖著，來年開封香十裡，“這酒比去年的釀得久，泡了整筐黃菊，”他把酒壇往籬邊一放，“保準喝一口從喉嚨清到肚子。”詩詩非要試試酒壇沉不沉，抱著就往肩上扛，結果手一抖，酒壇“哐當”撞在菊梗上，壇口磕了個小豁口，飄出的酒香像條黃絲帶。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櫃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說：“這是菊酒給菊花‘敬芳酒’呢！滲進土裡準能讓根須更壯，明年開的菊準比今年豔，算給你的添香禮！”
白老坐在菊叢邊的竹椅上，手裡捧著杯菊花茶，看著孩子們鬨得歡。他腳邊的小炭爐上溫著菊茶，茶香混著霜氣飄得老遠。“寒露收菊，收的是秋的清骨，藏的是冬的溫潤，”他慢悠悠地說，“年輕時寒露收菊得頂著霜氣摘，哪像現在，看著你們瞎折騰，喝著熱茶賞秋芳，這日子，清得像菊茶，雅得像菊瓣。”
詩詩突然指著天邊的雲喊：“那朵雲像朵大菊花！肯定是老天爺給菊神送的禮！今年冬天準能聞著香，冷得直搓手時喝口熱菊酒，渾身都能冒出勁來！”
“先等你把今天摔在地上的菊花撿乾淨再說，”靈月笑著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乾菊花撒在雞窩，說是給‘雞神’做香枕，結果雞把花瓣啄得滿地都是，你哭著說白老沒教雞懂雅致，這事你忘啦？”
大家笑得更歡了，笑聲混著菊香飄出老遠。花架上的菊花越曬越香，竹匾裡的花瓣泛著黃，連空氣裡都飄著清幽幽的秋意。這江湖的故事，就在這寒露的菊叢邊，在這鬨哄哄的收獲裡，又添了段笑料。
畢竟，隻要這菊叢還在開，這花簍還在裝，我們還在這籬邊，這江湖的秋天，就永遠香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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