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晨省雖畢,立政殿內的空氣卻並未真正鬆弛下來。崔皇後深知,蘇德妃等人表麵的恭順之下,暗流依舊洶湧。她並未耽於初掌鳳印的虛華,而是立刻著手梳理宮務,將尚宮局送來的各項卷宗、賬冊逐一過目。
她看的不僅是數字與條目,更是其中可能隱藏的關節與人情往來。內書房送來的、關於去歲各宮用度的文書副本,她更是親自核對,遇有模糊不清或前後矛盾之處,便以朱筆細細標注,卻並不急於下定論,隻命人將原始記錄調來比對。
這日,她正凝神翻閱尚宮局呈報的、關於今春宮中綢緞份例發放的記錄,目光在一處細節上微微停頓——按照舊例,蘇德妃所居的淑蘭殿,今春應得雲錦十匹,杭綢二十匹,但記錄上卻顯示多領了五匹軟煙羅。理由是“德妃娘娘言去歲份例不足,今春補足”。
去歲份例不足?崔皇後立刻命人調取去歲淑蘭殿的用度記錄,仔細核對後卻發現,去歲份例並無短缺,且有多餘記錄。這多領的五匹軟煙羅,理由站不住腳。
她並未立刻發作,而是繼續往下看,發現類似“補足舊例”、“額外恩賞”等名目,在幾位品階較高的妃嬪宮中皆有出現,數額不大,卻零零總總,積少成多。而負責核驗發放的,皆是內侍省與尚宮局中一些資曆較老、關係盤根錯節的管事。
她放下卷宗,走到窗前。庭院中的海棠已綻開幾朵,嬌豔明媚,卻讓她想起了那被篡改的貢品清單,以及蘇德妃調用內侍的舉動。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動作”,是否都是某種試探?抑或是……某種更大圖謀的鋪墊?
她沉吟片刻,回到書案前,並未直接下旨追究,而是提筆寫了一道懿旨。旨意言明,為示公允,肅清宮闈,自即日起,所有宮中用度,無論份例、賞賜、額外支取,皆需嚴格依製登記,注明緣由、經手人、核準人,每月由尚宮局彙總,呈報立政殿備案核查。凡有不符舊例、無明確緣由之支取,一律追回,並追究相關人等失察之責。
這道懿旨,並未指名道姓,卻如同一條無形的韁繩,瞬間勒緊了那些試圖在灰色地帶牟利或運作的手腳。它將核查之權,明確地收歸皇後手中。
懿旨下達,尚宮局與內侍省皆是一震。幾位素日裡有些“活絡”的管事,頓時感到脖頸發涼。而淑蘭殿內,蘇德妃聽聞此訊,砸碎了一套新得的甜白釉茶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沒想到,這位新後手段如此老辣,不聲不響,便掐斷了許多人暗中牟利的渠道,更堵死了她可能借此安插人手、傳遞消息的途徑。
“娘娘,如今這崔……皇後看得緊,咱們之前那些路子,怕是……”心腹宮女戰戰兢兢地稟報。
蘇德妃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急什麼?不過是剛開頭罷了。她以為收緊用度就能高枕無憂?這後宮裡的門道,多著呢!”
她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對那宮女吩咐了幾句。宮女聞言,臉色微變,連連點頭。
立政殿內。
崔皇後處理完手頭事務,正準備歇息片刻,張司正卻去而複返,神色帶著一絲凝重。
“娘娘,奴婢方才得到消息,淑蘭殿那邊,今日午後,德妃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去了一趟浣衣局。”
“浣衣局?”崔芷柔微微蹙眉。浣衣局負責宮中衣物漿洗,與妃嬪日常並無太多直接關聯。
“是。據我們的人回報,那宮女並非去送取衣物,而是與浣衣局一名負責分發皂角、香料等物的老宮人,私下說了許久的話。那老宮人……姓吳,在浣衣局待了二十多年,人緣極廣,尤其與各宮低等雜役,關係密切。”
浣衣局?低等雜役?崔芷柔心中警兆頓生。蘇德妃的手,竟然伸到了這種地方?她想做什麼?利用這些不起眼的雜役傳遞消息?還是……有更陰毒的打算?
她立刻意識到,肅清宮闈,遠不止是卡住錢糧用度那麼簡單。這些盤根錯節的人事關係,這些隱藏在角落裡的“耳目”,才是真正需要清理的頑疾。
“著人盯緊那個吳姓宮人,還有與她往來密切的雜役。但切記,暗中進行,莫要驚動。”崔芷柔沉聲吩咐,“另外,傳本宮口諭給內侍省,即日起,宮中所有雜役人事調動,無論職位高低,皆需報由尚宮局核準備案,無備案者,一律視為私自安插,嚴懲不貸!”
她要借此機會,將人事任免的權限,也逐步收緊。雖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必須表明態度,開始清理。
“是!”張司正凜然應命,她感受到皇後平靜外表下,那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張司正退下後,崔芷柔獨自坐在殿中,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身前投下斑駁的光影。
鳳印初展,便遇暗礁。
梅魄肅宮闈,步步為營。
她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經營多年、關係盤根錯節的龐大網絡。蘇德妃僅僅是浮在水麵上的冰山一角。想要真正肅清宮闈,絕非易事。
但她沒有退縮。
她想起李恪那夜的話:“一切有朕。”
有他在身後,她便有無限的勇氣與力量。
她起身,走到那盆羅漢鬆前,鬆針在陽光下泛著堅硬的青芒。
這宮廷的沉屙舊疾,便由她這新任皇後,來下一劑猛藥吧。
無論前方有多少阻礙,她都要將這鳳印,牢牢握在手中,將這宮闈,整頓得清清爽爽,成為他最穩固的後方,而非掣肘的泥潭。
立政殿外,春風拂過,海棠搖曳,暗香浮動。
而殿內,一場不見硝煙的、關於權力與人心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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