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研院的爆炸風波在皇帝的強力乾預下逐漸平息,但水麵下的暗湧從未停歇。李恪深知,僅靠防守和埋頭研發,不足以應對來自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他必須讓武研院展現出更強大、更不可替代的價值,甚至要開始布局未來,將技術的優勢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國力。
這一日,他沒有召集火藥司或機械司的骨乾,而是讓王德悄悄將三位須發皆白、衣著樸素的老匠人請到了吳王府一間僻靜的書房。這三位老人,一位姓薑,精於水利;一位姓魯,擅造器械;還有一位姓墨,祖上曾是前隋將作監的大匠,尤擅營造。
三位老匠人麵對這位名動長安的年輕親王,顯得有些拘謹和惶恐。
李恪態度溫和,親自為三人斟茶,開門見山道:“三位老師傅不必拘禮,今日請三位前來,是有一事請教。”他取出一張自己繪製的草圖,鋪在桌上。
圖上畫的並非武器,而是一個結構複雜、依靠水流驅動的大型機械組合。巨大的水輪通過連杆和齒輪,帶動著數台看似是鍛錘、磨盤和拉絲機的裝置。
“本王設想,若能借用水力,驅動這些機械,用以鍛造兵刃、研磨火藥原料、乃至拉製弓弦,其效率,比之人力或畜力,如何?”李恪指著草圖,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位老人。
薑匠人盯著那水輪結構,渾濁的老眼漸漸放出光來,他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顫抖著觸摸圖紙:“妙……妙啊!王爺此圖,雖與古之翻車、筒車原理相通,然這傳動結構更為精巧!若能建成,一水輪之力,可抵百人之功!”
魯匠人則是對那些連杆齒輪更感興趣,反複推演著動力傳遞的路徑,喃喃道:“此物若成,非但可用於王爺所言之事,便是用於碾米、紡紗,亦是無上利器!”
墨匠人則更關注整體結構與營造,他沉吟道:“王爺,此物構想極佳,然對水流、地基要求極高,建造耗資不菲,且需極大場地。”
李恪心中一定,知道找對了人。他沉聲道:“耗資、場地,本王來想辦法。三位老師傅隻需告訴本王,依我大唐現今之工藝,此物,能否建成?建成之後,是否可靠?”
三位老匠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後由薑匠人代表發言,他挺直了些佝僂的脊背,語氣帶著匠人特有的篤定:“回王爺,工藝上,並無不可逾越之難關!隻要物料、人手充足,小老兒願立軍令狀,必能為王爺建成此‘水力工坊’!”
“好!”李恪撫掌,“既然如此,便有勞三位老師傅!本王會儘快選定地點,調配資源。此事關乎軍國要務,需絕對保密,三位師傅即日起便留在府中,專心完善圖紙,一應所需,皆由王德負責。”
他沒有提及武研院,而是以“水力工坊”為名,將這項可能引發產業革命的技術,暫時隱藏起來。
送走三位激動不已的老匠人,李恪立刻開始行動。他通過侯君集,在長安城外、灃水之畔,以“武研院需建僻靜試驗場”為由,圈下了一大片依山傍水、易於封鎖的土地。同時,他動用皇帝特許的權限和洛州抄沒的部分款項,開始通過各種渠道,秘密采購所需的巨木、鐵料、石料等物資。
這一切都在極其隱秘的狀態下進行,甚至連武研院內部,也僅有雷老頭等極少數核心成員知曉。在外界看來,吳王李恪在經曆風波後,似乎變得更加沉寂,除了偶爾去武研院點卯,便是深居王府“讀書養性”。
然而,就在李恪全力籌備“水力工坊”之時,來自東北邊境的一份加急軍報,再次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軍報並非來自李積所在的西北,而是來自營州都督。報稱,高句麗權臣淵蓋蘇文,以“狩獵”為名,親率兩萬精兵,陳兵於遼水東岸,耀武揚威。其遊騎數次越過邊界,擄掠大唐附屬的契丹部落人口、牲畜,氣焰極為囂張。營州都督派人責問,淵蓋蘇文竟狂妄回複:“此乃我高句麗獵場,何來越界之說?”
消息傳回長安,朝野震動!
高句麗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這已不是邊境摩擦,而是赤裸裸的挑釁和試探!
太極殿內,氣氛空前凝重。武將們群情激憤,紛紛請戰。
“陛下!淵蓋蘇文欺人太甚!若不予以迎頭痛擊,其必得寸進尺!臣請率兵出塞,教訓此獠!”侯君集第一個出列,聲若洪鐘。
“臣附議!高句麗蕞爾小邦,安敢如此猖狂!當發大兵,以示天威!”
主戰之聲,一時占據上風。
然而,文臣之中,卻多有憂慮。
“陛下,高句麗城堅兵精,兼有遼水天險。前隋三征之敗,殷鑒不遠!豈可因一時之氣,再啟戰端?當遣使嚴詞斥責,令其收斂為上。”房玄齡出列,語氣沉緩。
“房相所言甚是。”溫彥博附和道,“如今西北未靖,薛延陀虎視眈眈,國庫雖豐,然支撐兩線作戰,恐力有未逮。當以安撫為主,積蓄國力。”
主戰與主和兩派,再次激烈爭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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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椅之上,李世民麵沉如水,手指緊緊握著禦座的扶手,青筋隱現。他心中的怒火,遠比任何臣子都要熾烈。高句麗,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也是他立誌要超越前隋、成就千古偉業必須邁過的坎!淵蓋蘇文的挑釁,觸及了他的逆鱗!
然而,作為帝王,他必須權衡利弊。國庫、民心、四方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了宗室班列中,那個一直沉默的身影——吳王李恪。
“吳王。”李世民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瞬間,所有的爭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恪身上。這位剛剛經曆風波、執掌武研院的親王,在如此重大的國策爭論中,會持何種立場?
李恪深吸一口氣,穩步出列。他知道,這是一個關鍵時刻。他的回答,不僅關乎國策,更關乎父皇對他的最終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