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弩”的鋒芒雖未公諸於世,但那日驪山演武的餘波,依舊在帝國最高層的小圈子裡悄然擴散。皇帝陛下對武研院,尤其是對吳王李恪那不動聲色的支持與掌控,讓許多蠢蠢欲動的心思暫時按捺了下去。東宮那邊異常的安靜,仿佛那日的震撼從未發生過。但李恪知道,這平靜之下,是更加洶湧的暗流。
他依舊保持著低調,大部分時間泡在武研院和格物司,偶爾去城外視察水力工坊的進展,或是聽取沈括關於“格物軒”經營狀況的彙報。商業網絡的鋪開,不僅帶來了穩定的財源,更像一張無形的蛛網,將市井百態、物資流通乃至一些隱秘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彙集到他的耳中。
這一日,沈括帶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風塵仆仆、高鼻深目、身著典型西域胡商服飾的中年人,名叫阿史那倫,據稱是來自西突厥彆部,常年往來於絲綢之路。
“尊敬的吳王殿下,”阿史那倫操著有些生硬的官話,恭敬地行禮,“小人久聞殿下賢明,更聽聞殿下麾下能工巧匠雲集,善於製造各種新奇器物。小人冒昧求見,是有一事相求,亦有一樁生意,想與殿下洽談。”
李恪坐在上首,神色平靜:“哦?何事?又何生意?”
阿史那倫從懷中珍重地取出一塊用絲綢包裹的物事,層層打開,露出一截顏色暗沉、卻隱隱泛著金屬幽光的斷刃。“殿下請看,此乃小人家傳寶刀之殘片,乃用西域烏茲鋼所鑄,吹毛斷發,堅不可摧。然年前遭遇強敵,不幸折斷。此烏茲鋼煉製之法極其隱秘,失傳已久。小人遍訪西域匠人,無人能修複,更無人能仿製。”
他雙手捧著斷刃,呈上前來,語氣帶著懇切:“聽聞大唐技藝高超,尤以殿下之武研院為最。小人懇請殿下,能否遣麾下巧匠,嘗試修複此刀,或者……若能探明此鋼奧秘,仿製成功,小人願傾儘所有,答謝殿下!”
烏茲鋼?李恪心中一動。他自然知道這大名鼎鼎的大馬士革鋼的前身,以其獨特的花紋和極佳的性能聞名於世。若能掌握其冶煉技術,對大唐軍械的提升將是革命性的!
他沒有立刻去接那斷刃,而是目光銳利地看向阿史那倫:“你方才說,還有一樁生意?”
阿史那倫見李恪對此感興趣,精神一振,連忙道:“正是!殿下有所不知,如今西域道頗不太平。西突厥內部紛爭不斷,各部族相互攻伐,絲綢之路時斷時續,商隊屢遭劫掠。高昌國西域古國,位於今新疆吐魯番)依仗地利,對過往商旅課以重稅,甚至時有扣留貨物之舉。像小人這等行商,已是舉步維艱。”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小人願為殿下耳目,將西域諸國動向、兵力部署、乃至那高昌國的城防虛實,儘數稟報!隻求殿下將來若有意西顧,能保小人與族人商路暢通,並……允許小人獨家經營由武研院出產的某些……特色商品,銷往西域。”
李恪眼中精光一閃。這個阿史那倫,是個聰明人,更是個有膽魄的投機者。他不僅想修複家傳寶刀,更想借大唐之勢,在這混亂的西域中,為自己謀取一條通天商路,甚至可能想借唐軍之手,除掉像高昌國這樣的絆腳石。
信息,獨家代理權……這確實是一樁值得考慮的“生意”。西域的動蕩,他通過兵部邸報也略有耳聞,但遠不如這親身經曆的胡商來得真切。
“烏茲鋼……西域情報……”李恪手指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沉吟片刻,“修複此刀,武研院可以一試。但烏茲鋼冶煉之法,乃不傳之秘,能否探明,本王無法保證。至於西域情報……”
他看向阿史那倫,語氣平淡卻帶著壓力:“本王需要的是確鑿、及時的消息。若你有心,可先送些‘樣品’過來。若真有價值,你所求之事,並非不可商量。”
他沒有立刻大包大攬,而是保持了謹慎和主動權。
阿史那倫臉上露出喜色,連忙躬身:“多謝殿下!小人明白!定不會讓殿下失望!”
送走阿史那倫,李恪拿著那截烏茲鋼斷刃,反複觀摩。觸手冰涼,質地致密,那獨特的、如同波浪般起伏的暗紋,訴說著其不凡的來曆。這確實是一個挑戰,也是一個機遇。
“王爺,此人可信嗎?”王德低聲問道。
“商人逐利,無所謂絕對可信。”李恪淡淡道,“但他所求,與本王所欲,目前並無衝突。西域……確實需要一雙眼睛。讓沈括留意著他,也通過其他渠道,核實他提供的消息。”
他將斷刃交給王德:“送去武研院,交給雷老頭和幾位精通冶鐵的老師傅,列為甲等機密項目,集中精力研究。告訴他們,不必強求立刻複原,重點在於分析其成分、結構,摸索其特性。”
“是!”
處理完胡商之事,李恪的心思卻並未平靜。阿史那倫帶來的西域信息,像一顆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帝國的西陲,那片廣袤而富饒的土地,絲綢之路的黃金通道,如今正陷入混亂。這既是危機,也是……巨大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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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將影響力拓展至西域,不僅能為帝國打通商路,獲取巨大的財富,更能構築一道堅實的西部屏障,戰略意義非凡。而且,遠離長安這個權力漩渦中心,或許能為他提供更廣闊的施展空間。
數日後的常朝,議題恰好涉及西北邊事。有禦史彈劾涼州都督李大亮,言其治下對西域商旅管理不善,導致稅賦流失,邊境時有摩擦。
朝堂之上,對於西域政策,再次出現了分歧。有主張懷柔,加強與西突厥各部聯係,維持商路暢通;有主張強硬,認為當懲戒高昌等不臣之國,彰顯天朝威嚴。
李世民高坐龍椅,聽著臣工議論,並未立刻表態。他的目光掃過群臣,最後落在了李恪身上。近段時間,這個兒子似乎安靜得有些過分。
“吳王,你於格物、軍械頗有見地,對此西北邊事,可有看法?”
李恪出列,他沒有直接回答該如何對待西域,而是換了一個角度:“父皇,諸位大人。西域之重,在於絲路。絲路之利,在於商賈。然如今西域動蕩,商路梗阻,於我大唐而言,損失的不僅僅是稅賦,更是與西方諸國交流之渠道,是獲取外界信息、奇珍異物之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