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彈劾的風波雖暫息,但朝堂之上針對吳王府及其關聯勢力的“規勸”、“提醒”卻並未停止,隻是變得更加隱晦,往往夾雜在各類政務討論之中,如綿裡藏針。李恪對此心知肚明,越發低調,除了必要的朝會,幾乎足不出戶,將全部精力傾注於武研院與格物司。
這一日,他正在武研院與雷大錘等人研討“臂張驚雷弩”連發機構的改良方案,王府長史匆匆尋來,呈上一封名帖與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盒。
“王爺,弘文館學士,崇賢館直學士,馬周馬大人來訪,已在府中等候。”
“馬周?”李恪微微一愣。此人他自然知曉,寒門出身,以文采和直言極諫得父皇賞識,是朝中清流文臣的代表之一,與那些門閥世家出身的官員並非一路,平日也極少與皇子親王私下往來。他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李恪淨手更衣,回到王府書房時,隻見一位身著青色官袍,麵容清臒,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文士正立於房中,欣賞著牆上一幅前朝字畫。正是馬周。
“不知馬學士光臨,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李恪拱手為禮。
馬周轉過身,不卑不亢地回禮:“殿下客氣,是下官冒昧打擾。”他目光掃過書房,陳設簡潔,最多的便是書籍與各類圖紙、模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石氣息。
“馬學士請坐。”李恪示意看茶,開門見山道,“學士今日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馬周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將帶來的那個禮盒輕輕推至李恪麵前:“下官偶得前朝工匠著述《墨經新解》殘卷一本,聞殿下精研格物,或有所助益,特來獻與殿下。”
李恪心中一動,《墨經》本就涉及大量物理、幾何知識,若有新解,對格物司確有價值。他鄭重接過:“多謝學士,此物於恪,勝似千金。”
馬周微微頷首,這才步入正題,語氣平和卻帶著審視:“殿下可知,近日朝中,於殿下及武研院,頗有微詞?”
李恪神色不變:“略有耳聞。無非是逾越禮製、耗資過巨雲雲。”
“殿下以為,僅是如此嗎?”馬周目光銳利了幾分,“殿下以親王之尊,親涉工巧之術,廣納匠籍之人,更以商賈之道行滲透西域之實。在許多人看來,此非正道,乃是舍本逐末,動搖國本。”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些許:“更有甚者,言殿下借武研院之名,廣蓄私兵,結交邊將,其心……叵測。”
這話,已是極其尖銳,近乎指控。
李恪並未動怒,反而笑了笑,反問道:“那馬學士以為,何為正道?何為國本?”
馬周正色道:“正道,乃修齊治平,乃仁義禮智信。國本,乃士農工商,各安其分,乃禮法綱常,井然有序。殿下所為,工巧淩駕於文章,商賈混淆於士人,長此以往,恐禮崩樂壞,人心不古。”
“學士高見。”李恪放下茶盞,目光平靜地迎向馬周,“然恪有一問。若無強弓硬弩,邊關將士如何保家衛國?若無良種農具,天下農夫如何溫飽安居?若無舟車之利,四方商賈如何流通有無?工巧之術,實乃強國富民之根基,豈可輕賤視為末流?”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著外麵:“恪設立武研院、格物司,並非要動搖士人之位,而是要補其不足。士人治國,工匠利器,農夫產糧,商賈通財,四者本應相輔相成,共築盛世!若固守所謂的‘正道’,視新技術、新方法為洪水猛獸,我大唐與故步自封的前隋,又有何異?”
馬周沉默片刻,道:“殿下雄心,下官佩服。然,權柄過甚,終非幸事。殿下如今集軍功、財權、技術於一身,縱無二心,亦難免引人猜忌,非人臣之福。”
這話,已是推心置腹的勸誡。
李恪轉身,深深看了馬周一眼:“學士今日前來,贈書是假,規勸是真。恪感念學士直言。然,恪之所為,上不負父皇,下不負黎民,中不負己心。若因懼人猜忌而裹足不前,坐視強敵環伺、民生困頓,那才是真正的失職!至於權柄……”
他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恪眼中,唯有如何讓我大唐更加強盛,讓這天下百姓更加富足。此誌,天地可鑒。”
馬周凝視李恪良久,見他目光清澈,神情坦蕩,絕非虛偽作態,心中不由暗歎。他起身,拱手一禮:“殿下之言,發人深省。是下官迂腐了。今日叨擾,告辭。”
“恪送學士。”
送走馬周,李恪回到書房,拿起那本《墨經新解》,墨香撲鼻。他知道,馬周此行,代表著一部分中立甚至偏向他的清流文臣的觀望與擔憂。今日一席話,雖未能完全說服對方,但至少展現了態度與格局。
“王爺,這馬周……”王德有些擔憂。
“無妨。”李恪摩挲著書頁,“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真心為國的直臣。今日之後,他即便不助我,至少不會輕易與我為敵。而且,他提醒了我一件事。”
“何事?”
“我們不能隻埋頭做事,也要讓人知道我們為何做事,做成了何事。”李恪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傳令給沈括,讓他設法在長安、洛陽等地的士林圈中,多宣揚格物之學於國於民之利,多講述安西將士憑借新式軍械保家衛國的故事。輿論的高地,我們不能總是被動防守。”
墨香之中,亦可藏有破局之刃。技術的革新需要輿論的支撐,理念的傳播需要渠道的暢通。李恪開始意識到,除了戰場與工坊,思想的戰場,同樣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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