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的接風宴,最終在一種表麵和諧、內裡卻暗流湧動的氛圍中結束。崔仁師親自將李恪送至府門,言辭懇切,禮數周全,但彼此心照不宣,許多話並未說透。
回府的馬車上,李恪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反複回響著崔芷柔最後那句“長安春暖,亦多風雨,望殿下珍重”,以及她那雙清澈卻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眸。
“王德。”他忽然開口。
“王爺。”馬車外的王德立刻回應。
“查一查,今日崔府宴席所用的酒水、食材,尤其是最後那盞茶,來源何處,經手之人。”李恪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冷意。
王德心中一凜:“王爺是懷疑……”
“小心無大錯。”李恪睜開眼,眸中銳光一閃,“崔司徒或許無意,但難保沒有人想借他這方寶地,行些鬼蜮伎倆。尤其是那盞茶……味道,有些特彆。”
他自幼在宮中長大,後又曆經沙場,對藥物毒理雖不精通,但嗅覺和直覺卻異常敏銳。那盞茶入口回甘,卻隱隱帶著一絲極淡的、與茶香本身不符的異樣氣息,若非他五感遠超常人,幾乎無法察覺。
“屬下明白!立刻去查!”王德語氣肅然。若真有人在崔府宴席上對王爺下手,其心可誅!
回到吳王府,李恪徑直去了書房。他需要靜下心來,梳理今日入宮及崔府之行的種種細節。父皇的敲打與製約,皇後的關切與試探,崔仁師的示好與觀察,還有那神秘莫測的崔芷柔……
他鋪開紙張,提筆蘸墨,卻並未寫下隻言片語,隻是任由思緒流淌。長安這潭水,比他離京前更深,也更渾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王德悄無聲息地進入書房,臉色凝重。
“王爺,查到了。”
“說。”
“宴席酒水食材皆由崔府慣用的商鋪供應,來源清晰,暫無問題。唯有那最後奉上的清茶……”王德頓了頓,“並非崔府常用之茶,據崔府管家言,是前幾日一位遊方僧人贈予崔司徒的,說是雪山珍品,有清心明目之效。崔司徒素好茶道,便收下了,今日特意命人沏來招待王爺。”
“遊方僧人?”李恪眼神一冷,“人呢?”
“贈茶之後便離去,不知所蹤。屬下已讓人根據管家描述繪製畫像,全城暗查。”
“茶渣呢?”
“已秘密取回,正在讓隨行的格物司藥師查驗。”
李恪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看來,是有人算準了崔司徒好茶,借僧人之手投石問路。若非本王察覺有異,隻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此計若成,既可除掉他李恪,又能嫁禍或至少牽連崔仁師,一石二鳥,何其毒也!
“王爺,此事是否要告知崔司徒?”王德問道。
李恪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暫時不必。崔司徒為人剛正,若知曉此事,必會大動乾戈,反而打草驚蛇。你暗中加大排查力度,務必揪出那僧人和幕後主使。另外,府內一應飲食,需更加謹慎。”
“是!”
王德領命退下。書房內再次恢複寂靜,隻餘燭火劈啪作響。
李恪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隴山刺殺,崔府毒茶……他回京不過兩日,便已遭遇兩次暗算。這長安城內的敵人,似乎比吐蕃的明刀明槍更加防不勝防。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一陣極輕微的、幾不可聞的叩門聲響起。
不是王德,也不是府中仆役。這叩門聲帶著一種獨特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