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榻成了帝國最敏感的中樞。李恪每日穿梭於天策府與宮禁之間,如同行走在繃緊的鋼絲上。朝務並未因皇帝的病重而減少,反而因各方勢力的暗中角力而愈發繁雜。每一份奏疏,每一次廷議,都可能藏著試探與陷阱。
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雖儘力輔佐,但他們同樣需要平衡各方關係,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絕。李恪能感覺到,那道投向自己背影的目光,除了期盼與倚重,也夾雜著審視與考量。他必須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完美,更無可指摘。
這日,一場初雪悄然降臨長安,瓊英碎玉,覆蓋了朱牆碧瓦,也暫時掩蓋了城中的暗流。李恪從宮中出來,並未直接回府,而是信馬由韁,來到了離崔府不遠的一處梅林。雪中的梅枝虯結,點點紅苞覆著晶瑩白雪,清冷孤傲,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寧靜。
他下意識地撫向腰間,那裡懸掛著那枚與她玉佩質地相似的羊脂玉扣。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她那日蒼白的臉和沉靜的眼眸。已經許久沒有她的消息了,“墨鈴”也未曾飛來。他知道,這是她在用她的方式,給予他最大的空間與最深的體諒。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不起眼棉袍、像是尋常仆役的人低著頭,快步從梅林另一側走過,在與李恪擦肩而過的瞬間,極其迅速地將一個小巧的、以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塞進了他微攏的袖中,隨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雪幕裡。
李恪心中微動,麵上卻不露分毫,繼續緩轡而行,直到回到天策府書房,屏退左右,他才取出袖中之物。剝開層層油紙,裡麵是一個不及巴掌大的扁平紫砂小罐,觸手溫潤。揭開罐蓋,一股清冽沁脾的冷香撲麵而來——罐中竟是滿滿一罐色澤青碧、形如雀舌的茶葉,茶葉間,還夾雜著些許細小的、凝脂般的雪白梅花瓣。
沒有字條,沒有標記。
李恪拈起幾片茶葉,那冷香愈發清晰,並非尋常茶香,倒像是將雪水與梅蕊一同封存,萃取其魂,再融入這茶芽之中。他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雪水煎茶,取其至純至淨;梅魂入茗,喻其風骨清堅。
她是在這冰雪嚴寒、局勢晦暗之時,以這罐獨特的“梅雪茶”,告訴他,她知他處境艱難,願他如這茶,於冰雪中淬煉,保持內心的澄澈與剛勁。無需言語,亦能明誌。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滌蕩著充斥在他胸口的疲憊與寒意。他小心翼翼地將茶罐收好,置於書案最順手的位置。
次日,魏王李泰入宮探視父皇後,來到天策府拜會李恪。李泰素以文采斐然、禮賢下士聞名,身邊聚集了一批文人學士,在朝中亦有不小的影響力。他言辭懇切,對父皇病情表示深切憂慮,又對李恪連日辛勞表示慰問,最後,話鋒委婉地提及,如今朝局不穩,兄弟當同心協力,並隱晦地表示,願為監國分憂。
話說得漂亮,但其招攬之意,李恪豈會聽不出?他麵色平靜,親自執壺,用那“梅雪茶”為李泰沏了一杯。
茶水注入白瓷盞中,湯色清亮,宛如初融的雪水,那清冷獨特的梅香隨著熱氣嫋嫋散開,令人精神一振。
“四哥有心了。”李恪將茶盞推至李泰麵前,語氣淡然,“如今父皇靜養,你我兄弟,各安其位,恪儘職守,便是對父皇最大的孝心,對江山最大的儘責。這茶,性寒,卻能清心明目,四哥嘗嘗。”
李泰看著那盞清透異常的茶,又嗅了嗅那非同尋常的冷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他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入口微澀,繼而回甘悠長,那清冽之氣直透心脾,竟讓他因揣度而有些躁動的心緒平複了幾分。
他放下茶盞,深深看了李恪一眼,笑道:“三弟這茶,倒是彆致,令人……神清氣爽。為兄受教了。”他不再多言,又閒談幾句,便起身告辭。
送走李泰,李恪看著那罐“梅雪茶”,眸光深邃。她送的不僅是慰藉,更是一份無形的助力。在這需要極致冷靜與洞察的時刻,這茶,便是她贈予他的“清心明目”之方。
他召來玄影,聲音低沉:“魏王近日與哪些人往來密切?尤其是……與東宮舊人,或者那些被清查的關隴家族,有無接觸?”
“正在詳查。魏王府近來賓客盈門,多以詩文唱和為名,其中不乏一些……此前與蕭瑀、韋挺案有牽連家族的清客文人。”玄影答道。
李恪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他走到那盆羅漢鬆前,鬆針映雪,更顯蒼翠。他伸手,輕輕拂去一片落在鬆枝上的雪花。
雪水煎茶,鬆濤暗湧。
這帝國的寒冬,因這一罐融了梅魂的雪茶,似乎也不再那麼難熬。而他心中的信念,亦如這鬆,這梅,在風雪中,愈發堅韌清晰。
他知道,自己並非獨自在戰鬥。遠方那縷梅香,已化作他血脈中的一股力量,助他在這波譎雲詭的棋局中,看得更清,走得更穩。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如這雪水煎茶般,純粹,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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