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剛過,長安城卻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悶熱與壓抑之中。太液池的荷花開了又敗,宮牆內的藥味一日濃過一日,最終,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宮中最高的鐘樓,敲響了沉重而緩慢的喪鐘。
一下,兩下,三下……整整八十一響,宣告著大唐貞觀皇帝的龍馭上賓。
舉國哀慟,山河縞素。
然而,在這鋪天蓋地的悲慟之下,是更加洶湧澎湃的暗流。國不可一日無君,尤其是在強敵環伺、內憂未平的當下。遺詔何在?新君誰屬?
李恪一身縞素,跪在父皇靈前,麵容憔悴,眼窩深陷,卻依舊挺直著脊梁。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連悲傷的時間都奢侈。他是監國親王,是先帝最後時日最倚重的兒子,更是這帝國巨輪在風暴中唯一的舵手。
長孫無忌、房玄齡、李靖等重臣,以及宗室親王、文武百官,齊聚兩儀殿,氣氛凝重得如同結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恪身上,或期盼,或審視,或隱含著不易察覺的敵意。
“先帝驟然大行,未留明詔。然國賴長君,監國親王李恪,仁孝英武,臨危受命以來,肅清朝綱,平定逆亂,穩定漕運,功在社稷。臣以為,當遵先帝遺誌,擁立監國親王克承大統!”長孫無忌率先出列,聲音沉渾,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他是關隴集團的代表,亦是先帝最信任的托孤重臣,此言一出,分量極重。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以房玄齡為首的文臣,以及李靖等一批武將,紛紛躬身附和。李恪監國期間的作為,尤其是在粉碎蕭瑀謀逆、穩定朝局上的表現,贏得了絕大多數務實派官員的支持。
然而,反對的聲音,雖微弱,卻尖銳地響起。
“監國雖賢,然終非嫡長!太子殿下雖因疾靜養,然名分早定,豈可輕廢?此非動搖國本乎?”一位與東宮關係密切的老宗室顫巍巍地說道。
“是啊,儲君之位關乎禮法綱常,豈能因功而廢長?還請諸位三思!”幾名原本依附魏王的官員也趁機發聲。
殿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嫡庶之爭,長幼之序,永遠是權力交接中最敏感的一根弦。
李恪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那個提及太子的老宗室身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先帝在時,常以‘守成之君難為’教誨我等。儲君之位,關乎天下安危,黎民福祉,非一家一姓之私器。承乾兄長,身染沉屙,久不視事,此乃朝野共知。若強立之,非但其自身難以承受,更恐奸佞趁機,禍亂朝綱,此非孝,乃陷兄長於不義,更負先帝托付之重!”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那幾名魏王舊屬,語氣轉冷:“至於功過……恪受命於危難之際,不敢言功,唯知竭儘全力,護我大唐江山穩固,保我先帝心血不墜!若有人以為,恪之所為,是為覬覦大位,則未免太小看先帝之明,亦太小看我李恪之心!”
他並未拿出那致命的“赤陽散”證據,此刻並非徹底清算東宮的最佳時機,穩定壓倒一切。但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既點明了太子無法勝任的現實,也表明了自己並非為私利,而是為社稷擔當。
殿內再次安靜下來。李恪監國期間的功績與能力有目共睹,而太子的情況也確實堪憂。在帝國前途麵前,所謂的“禮法”似乎也顯得蒼白。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急促的通報聲:“皇後娘娘駕到!”
一身縞素、麵容悲戚卻依舊保持著威儀的長孫皇後,在內侍的攙扶下步入大殿。她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恪身上,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悲痛,有審視,最終化為一絲決然。
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疲憊,卻不容置疑:“先帝彌留之際,曾於榻前執本宮手,言道:‘恪兒……可托付社稷。’此乃先帝遺誌,本宮……可為見證。”
皇後此言一出,如同定海神針!她身為國母,又是太子生母,由她親口證實先帝遺誌,徹底堵住了所有關於“廢長立幼”的非議!
那些原本還心存僥幸或試圖攪局的人,頓時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話來。
“臣等……謹遵先帝遺誌,皇後懿旨!恭請監國親王殿下,即皇帝位,以安社稷,以定民心!”長孫無忌、房玄齡、李靖等重臣率先跪伏在地,高聲叩請。
“恭請殿下即皇帝位!”
“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朝賀聲,響徹兩儀殿,直衝雲霄。
李恪站在禦階之上,望著下方跪伏的百官,望著父皇的靈柩,望著窗外依舊陰沉的天空。巨大的責任與使命感,如同泰山般壓在他的肩頭。
他沒有推辭,也沒有過多的激動。隻是緩緩抬起手,虛扶一下,聲音沉穩而堅定,帶著新君獨有的威嚴:
“眾卿……平身。”
“國喪期間,一切從簡。著禮部、太常寺即刻籌備登基大典。著中書省擬旨,昭告天下。著兵部、十六衛,加強京畿與邊境防務,以防不測。”
“朕,必不負先帝之托,不負百官之望,不負……天下萬民之期!”
一道道命令發出,有條不紊。那個在風雨中砥柱中流的監國親王,此刻,已然成為這龐大帝國新的主宰。
崔府,涵月閣。
喪鐘傳來時,崔芷柔正坐在窗前,手中的針線停頓了許久。她望向皇宮的方向,心中一片空茫。那個曾賜她羅漢鬆、與她琴音相和、在風雪夜來訪的男子,從此,將是九五之尊,居於那九重宮闕之巔。
她知道,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或者說,以一種全新的、更加遙遠的方式,即將開始。
她沒有落淚,隻是靜靜地坐著,直到“墨鈴”撲棱著翅膀,落在窗欞上,帶來了一封沒有任何標記的素箋。
展開,上麵隻有禦筆親書的、力透紙背的兩個字:
“等我。”
崔芷柔看著那兩個字,指尖微微顫抖。她將素箋貼近心口,良久,緩緩閉上眼,一滴清淚,終是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素箋之上,泅開一小團濕潤的痕跡。
龍馭上賓,山河同悲。
砥柱中流,新君繼統。
而那一縷深藏於宮牆之外的梅香,在這帝國權力頂端的更迭中,默默收斂,等待著未知的將來,等待著那一聲或許永遠無法兌現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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