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江北清河縣大旱,莊稼地裂開了寸寬的口子。剛在省城讀完師範的周文淵回到老家楊柳屯,推開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老宅門時,塵土簌簌落下。
“淵哥兒回來啦!”老管家福伯顫巍巍地迎上來,接過他手中的藤箱。
周家祖上做過知府,如今家道中落,隻剩下這五進大院和三百畝旱得冒煙的土地。文淵父親早逝,母親去年病故,他是周家唯一的血脈了。
“西廂房還算完整,東廂和後麵的園子早就破敗得不成樣子了。”福伯邊走邊說,“特彆是最裡麵那處小院,鎖了十幾年了,您千萬彆去。”
“為什麼?”文淵停下腳步,望向廊道儘頭那扇褪色的木門。
福伯壓低聲音:“那院裡...不乾淨。老爺在世時吩咐過,任誰都不能進去。”
文淵年輕,受過新式教育,自是不信這些。但看福伯神色惶惶,也不再追問。
當夜,文淵在書房整理帶回的新書。煤油燈下,他忽聽院內似有女子啜泣聲。推開窗看,月色如水,院中空無一人。
“怕是野貓。”他自語道,關窗繼續讀書。
哭聲又起,這次竟在回廊下。文淵提燈出門,哭聲戛然而止。夜風中,隱約有絲竹之聲從禁院方向飄來。
第二天,文淵問起此事,福伯臉色發白。
“那是狐仙作祟。”老管家神秘兮兮地說,“咱家祖上與狐仙有淵源,供過保家仙。後來老爺信了洋教,把仙牌扔了,自那以後家道就敗落了。”
文淵覺得可笑,卻也不爭辯。午後,他瞞著福伯,拿著斧頭劈開了禁院門上的鎖。
院內荒草齊腰,正屋門楣上懸著一麵銅鏡,已鏽跡斑斑。推門進去,塵埃撲麵。堂中供桌傾倒,香爐翻在一旁,牆上卻掛著一幅保存完好的畫軸。
畫中是個古裝女子,雲鬢花顏,懷抱琵琶,眼波流轉間竟似活人。文淵看得入神,不覺已是日頭西斜。
“淵哥兒!”福伯驚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您怎麼進來了!快出去!”
當晚,文淵夢見畫中女子來到床前,盈盈一拜:“妾身胡媚卿,本是修煉五百年的狐仙,守護周家。奈何令尊信了西洋教,毀我仙牌,令我無所依歸。今有大難將至,望公子相助。”
文淵驚醒,月光透窗而入,房中空無一人,隻留一縷幽香。
三日後,屯裡首富趙閻王帶著家丁上門逼債。原來周父生前曾借趙家百塊大洋治病,如今利滾利已至五百。
“周少爺,要麼三天內還錢,要麼把這老宅抵給我。”趙閻王腆著肚子,斜眼看文淵,“聽說您家禁院裡還藏著些古物,不妨拿出來抵債?”
文淵冷笑:“不勞趙老爺費心,三天內必還你錢。”
趙閻王走後,文淵愁眉不展。福伯歎氣道:“趙閻王哪是圖錢?他是看上了咱家宅基下的銀窖!老爺生前說過,祖上埋過白銀千兩,隻是不知具體位置。”
是夜,文淵又夢到狐仙。女子道:“公子莫憂,銀窖就在我院中棗樹下。明日午時開挖,必有所獲。隻是取出白銀後,需重塑我仙牌,日日香火供奉。”
次日,文淵按夢中指點,果然挖出十甕白銀,整整一千塊大洋。他還了趙閻王的債,剩下的錢重修了宅院,又請人雕了狐仙牌位,供在禁院正堂。
當夜狐仙入夢,笑靨如花:“多謝公子。妾身得此香火,修為更進。今後周家有事,隻需焚香三柱,妾必來相助。”
自此,周家果然事事順遂。旱情持續,周家田裡卻總有夜雨滋潤,莊稼苗壯;文淵在屯裡辦起新式學堂,孩子們讀書琅琅;就連福伯的老寒腿也好了許多。
趙閻王心生嫉妒,請來遊方道士,稱周家狐仙實為妖孽。
道士設壇作法,劍指周家宅院:“妖氣衝天,待我明日午時前來收妖!”
文淵憂心忡忡,焚香告急。當夜狐仙托夢:“公子勿憂,那道徒有虛名。明日他來時,您隻需...”
次日午時,道士持劍闖入禁院,口中念念有詞。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但見堂中仙牌金光一閃,道士手中桃木劍應聲而斷,道冠被無形之力打入草叢。
“真仙在上,小的有眼無珠!”道士麵如土色,叩頭如搗蒜,狼狽而逃。
趙閻王仍不死心,又生一計。他知省城督軍酷愛古玩,便誣告周家藏有前朝禁書,意圖複辟。
三日後的深夜,馬蹄聲碎,兵丁包圍周宅。督軍副官帶人直撲書房,眼看就要搜出文淵收藏的新文化運動書籍——這在當時足以治罪。
突然,禁院方向傳來幽幽琵琶聲。副官神色恍惚,循聲而去,見院門洞開,內中燈火通明。一絕色女子正在堂中撫琴,姿容絕世。
“將軍請坐。”女子輕笑,“周家乃積善之家,何來禁書?倒是趙家地窖中,藏有前朝龍袍玉璽,意圖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