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山東大旱,莊稼顆粒無收。濰縣林家村的林文遠是個讀書人,家裡原本還算殷實,奈何連年災荒,父母相繼病逝,家道就此中落。眼看就要過年關了,林家米缸早已見底,隻剩半袋發了黴的地瓜乾。
這日清晨,文遠被凍醒,裹著破舊的棉襖在院子裡踱步。西北風刮得正緊,院裡那棵老槐樹的枯枝吱呀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文遠哥!文遠哥!”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文遠開門一看,是村東頭的趙四。
“文遠哥,快過年了,你欠我那三塊大洋...”趙四搓著手,哈出一口白氣,“不是兄弟不通情理,實在是家裡也揭不開鍋了。”
文遠麵露難色:“四兄弟,再寬限幾日,等我賣了那幾本舊書...”
“唉,不是我說你,讀書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趙四搖搖頭,“這樣吧,城南張老爺家缺個賬房,你字寫得好,算盤也會打,不如去試試?好歹混口飯吃。”
文遠心裡明白,這張老爺是當地一霸,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給他做事豈不是為虎作倀?可眼下這光景...
送走趙四,文遠回到冷清的屋裡,對著父母的牌位發了會呆,終於長歎一聲,從床底拖出個木箱,裡麵是林家幾代人收藏的書籍。他挑了幾本品相尚好的,用布包好,準備明日拿到縣城換點錢。
第二天天不亮,文遠就揣著兩個地瓜乾上路了。縣城離林家村有二十多裡地,他走到時已是晌午。集市上人來人往,年味漸濃,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孩子們穿著新衣在人群中穿梭,好不熱鬨。
文遠尋了個角落,將書攤開,自己則蹲在一旁,看著來往行人。幾個時辰過去,問價的倒是有幾個,但出的價錢都低得可憐。眼看日頭西斜,文遠心裡越發焦急。
“這《詩經注疏》怎麼賣?”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文遠抬頭,見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雖樸素,卻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老先生好眼力,這是明版的,您若要,給兩塊大洋就好。”文遠忙起身作揖。
老者捋須笑道:“後生,兩塊大洋怕是貴了些。不過老夫看你是個實在人,這樣吧,我出一塊五,如何?”
文遠正要答應,旁邊突然插進一個聲音:“這書我要了,兩塊大洋!”
來人是個胖商人,手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金戒指。老者見狀,搖搖頭走了。
文遠雖得了兩塊大洋,心裡卻有些不快。那胖商人又挑了幾本書,一共給了五塊大洋。文遠收好錢,正準備收攤,忽然發現攤子角落還落下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是《山海經釋義》,書頁已經泛黃。
天色已晚,文遠惦記著還趙四的錢,便匆匆往家趕。走出縣城不遠,天上飄起了雪花。文遠加快腳步,想在天黑前多趕些路。
路過一片荒墳地時,忽然聽到有嗚咽聲傳來。文遠本不想多事,但那哭聲越發淒厲,他終究不忍,循聲找去。
在一座荒墳後,他發現一隻白狐被捕獸夾夾住了後腿,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雪地。那白狐看見文遠,眼中竟露出哀求之色。
文遠心生憐憫,蹲下身輕聲道:“莫怕,我幫你解開。”
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捕獸夾,白狐掙脫出來,卻不逃走,反而用頭蹭了蹭文遠的手,然後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暮色中。
文遠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他簡單包紮了被夾子劃傷的手,煮了碗地瓜湯喝下,便上床睡了。
半夜,文遠被一陣異香喚醒。他睜眼一看,桌上不知何時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一盤紅燒雞、一碗魚羹、一碟青菜,還有一壺燙好的酒。
文遠驚坐起來,四下查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這飯菜是從哪來的?他猶豫再三,終究抵不住誘惑,嘗了一口。味道鮮美異常,他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不一會兒,他便將飯菜吃了個精光。
第二天醒來,文遠還以為昨晚是做了個美夢,可桌上的空盤空碗證明那都是真的。更奇怪的是,他手上被捕獸夾劃傷的地方竟然一夜之間痊愈了,連疤痕都沒留下。
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連發生。文遠早上起床,總發現水缸是滿的,院子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灶台上還溫著早飯。他問遍四鄰,都說沒見有人來過他家。
這天晚上,文遠假裝睡著,實則眯著眼睛觀察。約莫三更時分,窗外飄進一縷白煙,落地化做一個白衣女子,容貌秀麗,舉止端莊。她輕車熟路地開始打掃屋子,生火做飯。
文遠猛地坐起,驚問:“你是何人?”
女子卻不驚慌,施禮道:“恩公莫怕,我乃前日蒙恩公相救的白狐。見恩公生活清苦,特來報答。”
文遠這才恍然大悟,想起書中讀過的狐仙報恩故事,不想今日自己竟親曆其事。
狐仙自稱姓胡,名婉清。她不僅操持家務,還頗通文墨,常與文遠談詩論詞。文遠發現她學識淵博,尤其對經史子集頗有見解,兩人常常聊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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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婉清的幫助,文遠的生活大為改善。她似乎有點石成金之術,米缸裡的米總是吃不完,文遠的破衣服不知何時被補得整整齊齊,甚至還能從箱底找出幾個銅錢應急。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這天,婉清備了一桌豐盛酒菜,兩人對飲暢談。酒過三巡,婉清忽然正色道:“恩公,我見你胸懷大誌,滿腹經綸,為何不去省城報考師範學校?如今新學興起,教書育人也算是一條正道。”
文遠歎道:“我何嘗不想,隻是家境如此,連路費都湊不齊,何況學費?”
婉清笑道:“這個不難,我知道後山有個地方埋著一壇銀元,是前清亂時一個地主藏的,他後來舉家南遷,再未回來。恩公可取來用。”
文遠猶豫道:“這...這不是偷盜嗎?”
“無主之物,取之何妨?何況恩公是用來求學上進,將來造福鄉裡,豈不比埋沒土中強?”婉清勸道。
第二天,按照婉清的指點,文遠果然在後山一棵老鬆樹下挖出一壇銀元,足有二百多塊。他留下部分還債和度日,其餘的準備做學費。
開春後,文遠準備動身去省城。臨行前夜,婉清備酒為他餞行。
“恩公此去,務必專心學業,莫要掛念家中。我會為你看守老宅,待你學成歸來。”婉清斟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