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外遼河畔有個沈家窩棚,村裡有個漢子叫沈老三,三十出頭,是個走村串戶的貨郎。這年深秋,他從縣城辦貨回來,天色已晚,偏又遇上大雨,隻得借宿在十裡外的一處荒村老宅。
這宅子久無人住,窗紙破爛,蛛網橫生。沈老三簡單收拾了東廂房,生起一堆火,烤乾了衣裳,啃了兩塊乾糧,便倚著牆角打盹。
半夜,忽聽得院中“咚、咚”作響,似有巨物踏步。沈老三一個激靈醒來,扒著破窗欞朝外一看——隻見慘淡月光下,站著一個黑影,高出屋簷一大截,細長如竿,正仰頭對著殘月吐納,口鼻間白氣如練。
沈老三嚇得魂飛魄散,那分明是個極高極瘦的鬼物!他縮在牆角,大氣不敢出。那長鬼在院中徘徊片刻,竟一步步朝廂房走來,每走一步,地麵便微微一震。
“咚、咚、咚——”
門被推開了,一個瘦長影子斜斜伸入屋內。沈老三偷眼看去,這鬼物青麵黑唇,眼如銅鈴,脖子少說有三尺長,彎腰鑽進門時,腦袋幾乎頂到房梁。它四下嗅聞,最終目光落在沈老三身上,咧開嘴一笑,露出滿口細碎尖牙。
沈老三心道“我命休矣”,卻見那長鬼並未撲來,反而退後一步,竟抱拳作揖,開口說話,聲如破鑼:
“兄台莫怕,俺乃山中修行之輩,今日冒昧,特來求兄台一事。”
沈老三戰戰兢兢道:“仙家…有何吩咐?”
長鬼道:“俺苦修三百載,已至關口。聽聞人間有‘討封’之說——若得正直之人金口玉言,便可突破瓶頸,修為大漲。明日午時,俺會現身村口,若兄台能對眾人誇俺一聲‘好個仙風道骨’,助俺得封正果,俺必厚報;若不肯…”
長鬼嘿嘿冷笑,伸出枯爪般的手,輕輕一劃,牆角一個陶罐無聲無息化為齏粉。
沈老三哪敢不從,連聲應下。長鬼滿意地點點頭,身形一晃,化作黑煙散去。
次日沈老三逃回沈家窩棚,思來想去,覺得此事蹊蹺。他想起村裡有個黃三太爺,年輕時曾跟出馬仙學過本事,如今年近八十,見多識廣,便悄悄前去請教。
黃三太爺聽罷,撚著白須沉吟道:“老三啊,你遇上的這是‘長鬼’,乃吊死鬼、冤死鬼等怨氣所化,專修旁門左道。它哪裡是求‘討封’,分明是要借你陽口,騙得一方認可,好化身鬼仙,為害更烈!若你真說了那話,便是助紂為虐,它功德圓滿,頭一個就吞了你這‘恩人’補身子!”
沈老三嚇得麵如土色,忙問對策。
黃三太爺道:“莫慌,這類鬼物最怕被人叫破根腳。它既與你約定,便是結了因果,明日必來。你且如此這般…”
第二天午時,沈家窩棚村口果然陰風驟起,黑雲壓頂。那長鬼現出身形,竟比昨夜又高大了幾分,它刻意做出幾分莊嚴相,站在老槐樹下,望向村人。
村民們早被驚動,聚在不遠處指指點點,驚疑不定。
沈老三站在人群前頭,手心全是汗。隻見那長鬼對他微微點頭示意。
這時,黃三太爺躲在人群後,咳嗽一聲。
沈老三深吸一口氣,猛地伸手指向長鬼,厲聲喝道:“諸位鄉親看仔細了!這哪裡是什麼仙家?分明是個吊死鬼化的長鬼!瞧它那三尺長的脖子,青麵黑唇,一身怨氣!還想騙我討封?滾回你的亂葬崗去!”
這一聲喝破,如同晴天霹靂!那長鬼頓時發出一聲淒厲尖叫,周身黑氣翻滾,現出原形——果然是一副吊死鬼模樣,長舌吐出,眼眶淌血,猙獰恐怖!它狂怒撲向沈老三:“壞我好事,拿命來!”
就在此時,黃三太爺拋出一道符籙,大喝:“請老碑王鎮邪!”
隻見村口那座年代久遠的鎮邪碑突然發出一陣黃光,射出數道虛幻鎖鏈,“嘩啦啦”纏向長鬼。同時,不知從哪竄出一隻碩大的黃皮子,人立而起,對著長鬼“吱吱”尖嘯,噴出一股腥臭黃風。
長鬼被碑王鎖鏈捆住,又遭黃風襲體,動作頓時一滯,慘叫連連,身上冒出絲絲黑煙。
沈老三見狀,想起黃三太爺囑咐,膽氣一壯,抄起旁邊村民遞來的、沾過黑狗血的柴刀,衝上前去,口中大罵:“叫你害人!叫你討封!”奮力劈砍。
那長鬼被柴刀劈中,發出痛苦哀嚎,拚命掙紮,眼看就要崩斷鎖鏈…
黃三太爺急喊:“老三,刺它咽喉下三寸!那是它怨氣核心!”
沈老三眼尖,瞧見長鬼咽喉下果然有一塊暗紅凸起,當下不顧危險,揉身而上,一刀狠狠刺入!
“嗷——!”
長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身形劇烈扭曲收縮,最終“嘭”的一聲炸開,化為一股黑煙,惡臭撲鼻,漸漸消散在空中。隻剩下一截焦黑的、類似繩頭的物事掉落在地,被那大黃皮子叼起,一閃不見了。
眾人驚魂甫定,紛紛圍上沈老三和黃三太爺。
黃三太爺對沈老三道:“好險!幸虧你膽大心細,又得老碑王和黃家仙助陣,才滅了這修行快成的長鬼。若是被它騙討成功,化作鬼仙,這一帶可就永無寧日了。”
後來,沈老三家門楣上莫名多了一撮黃毛。黃三太爺見了,笑道:“這是黃家仙感你除惡,留下一縷保家仙緣,護你平安哩。”沈老三忙設香案拜謝。
自此,沈家窩棚一帶再無異事。而“長鬼討封”的故事,卻流傳了下來,老人們常借此告誡後生:深山老林,若遇邪物討口封,千萬慎言,莫被表象所惑,助長了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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