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七年,關外遼河畔的下窪子村,剛入冬就下了場大雪。
村東頭的老光棍趙老六,天沒亮就揣上倆窩窩頭,踩著沒過腳踝的雪往山裡去。他惦記著前幾天在林子裡下的套子,盤算著要是能逮著隻野兔,晚上就能喝上二兩燒刀子驅寒。
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趙老六裹緊破棉襖,深一腳淺一腳往林子裡鑽。快到下套的地方,他忽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夾雜著像是人語又不像人語的嘀咕聲。
趙老六心裡一咯噔,這荒山野嶺的,除了他這窮獵戶,誰這麼大早跑來受凍?他貓著腰,悄悄撥開枯樹枝往前看——
前麵雪地裡,竟站著一隻半人多高的黃皮子,身上沾著雪沫子,兩條後腿直立著,前爪合攏,正對著剛露臉的日頭拜拜。最奇的是,這黃皮子身上還套著件破舊的紅布褂子,看著像是從哪個墳堆裡扒出來的陪葬品。
趙老六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凍花了眼。這時,那黃皮子忽然轉過頭來,眼睛滴溜溜地盯著他,口吐人言:
“老哥,你看我像個啥?”
趙老六嚇得往後一退,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雪地裡。這年頭兵荒馬亂,關外關於“黃皮子討封”的傳聞不少,可真讓他撞上還是頭一遭。老輩人說,要是遇上黃仙討封,說得好能得保佑,說不好可就惹禍上身了。
那黃皮子見趙老六不答,往前走了兩步,又問:“老哥,你瞅我像人還是像神?”
趙老六心裡發毛,嘴上支吾著:“你…你不就是個黃皮子嘛!”
話音剛落,那黃皮子頓時蔫了,眼睛裡像是蒙了層灰,歎口氣道:“修行三百年,終究一場空。”說完掉頭就往林子深處竄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趙老六愣在原地,半天才緩過神。他檢查了自己下的套子,空無一物,隻好悻悻下山。回到村裡,他跟幾個老哥們說起這奇事,老獵戶劉三爺一拍大腿:
“老六啊老六,你闖禍了!黃仙討封,你說它像人,它就能得人道;你說它像神,它就能得仙道。你可好,直接說它是畜牲,這不壞了人家修行嗎?”
趙老六心裡七上八下,嘴上卻硬:“咋的?它本來就是個黃皮子,我還說錯了不成?”
當夜,趙老六做了個怪夢。夢裡那穿紅褂子的黃皮子站在他炕頭,唉聲歎氣:“我好心要幫你發財,你卻斷我仙路。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讓你安生。”說完就不見了。
第二天醒來,趙老六隻覺得頭疼欲裂,炕上竟有些許黃毛。他心裡犯嘀咕,但還是硬著頭皮又上山去了。結果這天邪門得很,明明下的套子套住了野兔,可他去收時卻隻剩個空套子,像是被什麼東西解開了。
接連幾天都是如此。趙老六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更怪的是,村裡開始丟雞少鴨,有人夜裡看見個穿紅褂子的影子竄過院牆。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趙老六咬牙買了斤肉包餃子,想著去去晦氣。餃子剛下鍋,就聽見門外有哭聲,淒淒慘慘像個老太太。趙老六開門一看,門外空空蕩蕩,隻有雪地裡留下一串奇怪的腳印——像是人腳印,又帶著爪印。
他關門回屋,掀開鍋蓋一看,鍋裡哪還有什麼餃子,隻剩半鍋清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趙老六這才真慌了神,連忙去找劉三爺。劉三爺抽著旱煙聽完,歎氣說:“你這是被黃仙纏上了。這東西記仇,但也講理。它討封不成反受辱,這是找你討說法來了。”
“那咋整?”趙老六這回是真怕了。
劉三爺吐出煙圈:“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得找到它,好生賠個不是,助它修行。”
於是按照劉三爺的指點,趙老六準備了貢品——一隻燒雞、一碟豆腐、三杯白酒,趁著黃昏來到當初遇見黃皮子的地方。他擺好貢品,點燃三炷香,對著林子深處拜了拜:
“黃大仙在上,小的趙老六有眼無珠,衝撞了仙家。今日特來賠罪,還請大仙高抬貴手...”
話沒說完,林子裡刮起一陣旋風,吹得雪花亂飛。那隻穿紅褂子的黃皮子又從林子裡走出來,這次眼神緩和了許多。
“老哥,你知道錯了?”黃皮子開口。
趙老六連忙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大仙莫怪。”
黃皮子人立而起,捋了捋胡須:“我本在這片山林修行三百餘年,不曾害人,隻待功德圓滿討得封正。那日見你麵帶貧苦相,本想得封後助你脫貧,誰知你口無遮攔...”
趙老六作揖道:“是小人糊塗。請問大仙,如今可還有補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