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長白山腳下的靠山屯有個風水先生,姓謝,單名一個儉字。此人五十來歲,生得清瘦,留一縷山羊胡,平日裡總愛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走路時背微微駝著,卻有一雙極亮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
謝先生看陰宅陽宅是一絕,誰家要動土修房、遷墳立碑,都少不得請他走一趟。他還有個不為常人知的能耐——能通靈狐仙。屯裡人傳言,謝家祖上救過一隻修行多年的白狐,那白狐感恩,便世世代代庇佑謝家,還傳下些通靈的法門。
這年開春,屯子裡首富趙老六要翻修祖宅,特意請了謝先生主持大局。動土前三日,謝先生獨自上山勘察地勢,直到日頭偏西才往家走。
山風漸起,林子裡傳來陣陣鬆濤。謝先生正走著,忽見前方薄霧中現出個老太太,身著褐色粗布衣裳,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裡拄著根老榆木拐杖。
“謝先生留步。”老太太開口道,聲音沙啞卻有力。
謝儉停下腳步,細細打量。這荒山野嶺的,突然冒出個陌生老太太,實在蹊蹺。他暗中掐指一算,心裡便明白了七八分——這不是凡人。
“老人家有何指教?”謝儉拱手問道,不卑不亢。
老太太微微一笑:“老身姓黃,家住這深山裡頭。今日特來相求,先生明日為趙家破土時,東南角的地下有三塊青石呈‘品’字形排列,萬望避開,莫要移動。”
謝儉皺眉:“這是為何?趙家要挖地基,那處正是要動土的地方。”
黃老太太歎口氣:“不瞞先生,那下麵乃是老身一族百年居所,若是動了,百餘口無家可歸矣。”說著,她用拐杖輕輕頓地,“若先生肯行這個方便,他日必當重謝。”
謝儉心中暗驚。他早算出這老太太是得道的狐仙,卻不想它們的巢穴竟在趙家宅基下麵。狐仙求人,必有厚報,這是老輩人常說的。
“既然老人家開口,謝某自當儘力。”謝儉應道,“隻是趙家那邊,總要有個說法。”
黃老太太笑道:“先生隻管說那處土質鬆軟,不宜做基。趙老六信你,不會多問。”說罷,她躬身行禮,轉身走入林中,幾步便不見了蹤影。
次日破土,謝儉依言讓工人們避開了東南角那“品”字青石。趙老六果然沒多問,全憑謝先生做主。
當夜,謝儉夢見黃老太太前來致謝,說必報此恩。醒來後,他發現枕邊多了一枚古銅錢,油光發亮,似乎不是當代之物。
過了半月,趙家宅院修繕完畢。謝儉正要歇息幾日,那黃老太太卻又來了,這次是深夜直接出現在謝家堂屋。
燭光下,黃老太太麵色凝重:“謝先生,大恩不言謝。隻是老身還有一事相求。”
謝儉請她坐下:“但說無妨。”
“老身家族修煉數百載,如今劫數將至。”黃老太太壓低聲音,“七日後的子時,天雷將降,我等需借先生寶地一用,躲在您家堂屋梁上避劫。若得逃過此劫,必當厚報。”
謝儉聞言沉吟不語。狐仙避雷劫他是聽說過的,但這等大事,牽扯因果甚重。答應了吧,怕惹禍上身;不答應吧,又已經結下緣分。
黃老太太見謝儉猶豫,又道:“先生不必擔憂,我等自有分寸,絕不會連累先生。事成之後,老身可保謝家三代富貴。”
謝儉思忖良久,終於點頭:“既然如此,謝某應下了。但望老人家言而有信。”
黃老太太大喜,再三拜謝後方才離去。
七日後子時,果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謝儉依言敞開堂屋大門,自己則在偏房靜坐。隻聽雷聲轟隆,似乎專門圍著謝家房屋打轉,震得窗紙嘩嘩作響。
忽然一道閃電劈下,照得滿屋通明,謝儉透過門縫看去,隻見梁上密密麻麻擠滿了黃皮狐狸,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最老的那隻白眉狐狸,正是黃老太太原型。
雷聲持續了半個時辰才漸漸遠去,雨歇雲散後,一群狐狸跳下梁來,在院中化作人形,朝謝儉房間拜了三拜,方才離去。
次日清晨,謝儉開門一看,院中放著一匹綾羅、三錠元寶,還有一支千年老參。
自此之後,謝家果然事事順遂。謝儉看風水的名聲越來越響,連百裡外的人都慕名來請。家中田產增添,吃穿用度再也不愁。
一年後的某個黃昏,黃老太太又來拜訪。這次她紅光滿麵,顯然修為大進。
“謝先生大恩,老身沒齒難忘。”她笑著說道,“今日前來,是想問問先生可有什麼心願?老身力所能及,必定滿足。”
謝儉這幾日正為兒子前程發愁。他兒子謝寶根讀書不成,種地不肯,整日遊手好閒,眼看就要成了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