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豫東大旱,赤地千裡,莊稼枯死,百姓逃荒者眾。陳家村的陳老六守著三畝薄田,眼看也要活不下去了。
這日黃昏,陳老六蹲在乾裂的田埂上,望著龜裂的土地發愁。同村的王二麻子路過,見他這般模樣,便道:“老六,聽說鄰縣張家堡那邊招短工,管吃管住,一日還有三個銅板,你去不去?”
陳老六歎氣道:“去又如何?我這一走,家裡老娘誰照顧?”
王二麻子搖頭:“你這人就是死腦筋,掙了錢買糧回來,不比守著這塊死地強?”
陳老六思忖片刻,覺得有理,便回家收拾行囊,囑咐鄰家照看老母,次日天未亮便上了路。
從陳家村到張家堡,需翻過一座老鴉嶺。這嶺上古木參天,即便是三伏天也陰涼得很。據說嶺上有不乾淨的東西,當地人若非必要,寧可繞遠路也不願翻嶺而過。陳老六為趕時間,還是選擇了這條捷徑。
行至半山腰,日頭已偏西。林子裡霧氣漸起,陳老六忽覺後背發涼,好似有人跟著。回頭望去,卻隻見樹木影影綽綽,不見人影。
又行一裡多地,前方隱約見一破舊山神廟。陳老六心想不如在此歇腳,明日再趕路。推開廟門,隻見廟內蛛網密布,神像斑駁,香爐中積滿灰塵,顯然久無人至。
陳老六簡單清掃出一塊地方,取出乾糧啃了幾口,便靠著牆根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老六被一陣竊竊私語聲驚醒。睜眼一看,廟內竟不知何時來了兩人。一人穿長衫,戴瓜皮帽,像個教書先生;另一人短打扮,腰間彆著旱煙袋,似是莊稼漢。二人相對而坐,中間擺著一壺酒,兩個酒杯。
“...那替身明日午時必經過此地,這回該輪到我了。”長衫客說道。
短打扮的漢子搖頭:“上回那貨郎讓你得了去,這回合該是我。”
陳老六心中一驚,這荒山野嶺,哪來的貨郎?又聽他們說什麼“替身”,莫非是...
他不敢動彈,屏息靜聽。那二人爭執不下,聲音漸高。
長衫客拍案道:“我在此苦守三十七年,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機會,你才來幾年,就敢與我爭?”
短打扮的漢子也不示弱:“守多久不看年頭看道行!我雖隻來二十年,可功德不比你少!”
陳老六越聽越怕,這二人莫非不是活人?他悄悄眯眼看去,月光從破窗照入,見那二人果然沒有影子!
正驚恐間,忽聽那長衫客道:“莫吵了,莫吵了,省得驚醒了那廟中人。”
短打扮的漢子笑道:“怕什麼,一個將死之人罷了。明日他上路,我在三岔口的歪脖子樹下候著,輕輕一推,他便跌下懸崖,神不知鬼不覺。”
長衫客冷哼:“你想得美!我已在石橋邊備好了青苔,隻等他踩上去滑入河中...”
陳老六聽得渾身冷汗直冒,這二鬼爭的“替身”,竟是自己!
二鬼爭執不下,竟至互相揭短對罵起來。長衫客罵短打扮的漢子生前不孝老母,短打扮的則揭長衫客生前貪了學堂公款。吵到激烈處,二鬼竟扭打在一起,你抓我頭發,我掐你脖子,全然沒了方才的體麵。
陳老六趁二鬼廝打正酣,悄悄爬起,躡手躡腳溜出廟門,發足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至東方發白,才力竭倒地。
醒來時,陳老六發現自己躺在一農戶家中。主人姓張,是個獵戶,清晨出門打獵時發現他昏倒在路旁,便背回家中。
陳老六將昨夜遭遇如實相告,張獵戶聽罷神色凝重:“客官不知,那老鴉嶺上的山神廟確實邪門得很。這些年,至少有五六人在那一帶意外喪生,不是失足落崖,就是溺水而亡。村裡人都說,是有冤鬼在那找替身呢。”
陳老六後怕不已:“多謝老哥相救,不知此處是何地界?”
張獵戶道:“這裡是張家堡地界了。客官若是要尋活計,我倒是知道村東頭李財主家正在招長短工。”
陳老六千恩萬謝,在張獵戶家休息一日後,便去了李財主家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