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外長白山腳下有個靠山屯,屯子不大,百十來戶人家,依山傍水,本應是個安寧祥和之地。可這幾年來,屯裡怪事頻發——張家剛收的糧食一夜之間不翼而飛,李家牲口無緣無故暴斃,王家媳婦好端端地突然瘋癲胡言亂語。
屯裡老人聚在一起商議,認定是衝撞了哪路仙家,得請大仙來看看。
“請胡三太爺吧!”老輩人中年紀最長的趙老爺子拍板道,“胡家掌堂仙,治得住這些邪祟。”
三日後,胡三太爺被請到了靠山屯。這胡三太爺七十有餘,卻精神矍鑠,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在屯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屯西頭一棵老槐樹下。
“問題出在這兒。”胡三太爺指著老槐樹後一座破敗的小廟說道。
眾人麵麵相覷。那廟不知何年所建,供奉的是誰也已模糊不清,平日裡無人祭拜,幾乎被遺忘了。
“這是咱們屯的土地廟啊!”趙老爺子恍然大悟,“怎麼破敗成這般模樣了!”
胡三太爺搖頭歎息:“土地乃一方守護神,廟破香斷,神明無力,邪祟自然橫行。”
屯裡人急忙集資修廟塑像,殺豬宰羊,擺上供品。說來也怪,祭祀之後,屯裡果然安寧了許多日子。
然而好景不長。兩個月後,更蹊蹺的事發生了。
先是屯東頭的老李家半夜總聽見屋外有人哼哼唧唧唱小曲,開門看卻空無一人。後有張家小子起早趕集,朦朧見個小老頭醉臥路旁,好心去扶,一碰之下那老頭竟化作青煙散了。最邪門的是王家媳婦聲稱半夜醒來,見個戴烏紗帽的小老頭坐她家炕頭喝酒,嚇得她尖叫一聲昏死過去,病了好幾天。
屯裡人心惶惶,再次請來胡三太爺。
胡三太爺掐指一算,眉頭緊鎖:“怪哉,土地爺非但沒儘職守,反倒成了擾民的根源。”
眾人嘩然。土地爺不保佑百姓,怎麼還禍害起人來了?
胡三太爺閉目凝神,許久才睜眼道:“今夜我請神問事,你們選個膽大的後生跟我一起。”
人群中站出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名叫栓柱,是屯裡有名的膽大心細之人。
當夜子時,土地廟前擺起香案。胡三太爺焚香請神,念念有詞。栓柱躲在一旁老槐樹後,按吩咐含著一枚銅錢,憋著氣不敢出聲。
不多時,一陣陰風刮過,小廟中晃出個矮胖身影,頭戴烏紗,身穿舊袍,正是本坊土地神。那土地爺醉眼朦朧,步履蹣跚,走到香案前抓起供品就往嘴裡塞,又拎起酒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胡三太爺上前行禮:“小仙拜見土地爺。”
土地爺打著酒嗝,揮揮手:“免、免禮!胡三啊,又來給我送酒了?”
胡三太爺正色道:“土地爺,近來靠山屯屢出怪事,百姓不安,您可知曉?”
土地爺又灌一口酒,笑道:“能、能有什麼怪事!有我老土地在,妖魔鬼怪不敢來犯!”
“那為何李家夜聞歌聲,張家路遇醉鬼,王家媳婦炕頭見人?”
土地爺一愣,隨即擺手:“胡、胡說!定是他們眼花耳背,看錯了聽差了!”說著又去拿酒壺。
胡三太爺擋住酒壺:“土地爺,您身上酒氣衝天,莫非是您...”
“放屁!”土地爺突然暴怒,“好你個胡三!我好心接待你,你倒懷疑起我來了!告訴你,我沒醉!我清醒得很!”說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胡三太爺連忙扶住:“小仙不敢。隻是百姓受苦,小仙既受所托,不得不問。”
土地爺推開胡三太爺,嘟嘟囔囔:“煩、煩死了!喝個酒都不安生!我找老黃去,不跟你耍了!”說罷化作一陣青煙,消失不見。
胡三太爺搖頭歎息,朝槐樹方向招招手。栓柱趕緊跑出來,吐出含著的銅錢,大口喘氣。
“都看見了吧?”胡三太爺問。
栓柱點頭,心有餘悸:“土地爺真醉得不輕啊!他說的‘老黃’是誰?”
胡三太爺沉吟道:“怕是黃仙爺。黃家好酒,定是他常與土地爺共飲。”
次日,胡三太爺召集屯裡主事人,將昨夜所見說了。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趙老爺子磕磕煙袋鍋:“這可難辦了。神明自己醉了酒,咱們凡人能怎樣?”
“得找到證據,上報城隍爺。”胡三太爺道,“城隍管著各地土地,若有實證,必會懲戒。”
“可怎麼取證呢?神仙的事,咱們凡人哪插得上手?”
胡三太爺微微一笑,看向栓柱:“還得借這後生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