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鬆花江畔有個靠山屯,屯子東頭有座老宅,青磚黑瓦,門前兩棵老槐樹歪脖子似的伸著枝椏。這宅子空置多年,瓦楞間長滿野草,每逢夜深人靜,裡頭就窸窸窣窣響動,偶爾還飄出幾點幽藍的火光。
村裡老人說,這宅子從前是地主王家大院,後來土改分給了村裡,做過大隊部、學校、倉庫,最後卻空了下來。原因無他——鬨狐仙。
“那可不是尋常狐狸,”村裡最年長的馬老爺子叼著旱煙說,“聽我爺說,乾隆年間就有啦,道行深著呢!”
九十年代初,靠山屯來了個新村長,姓凱,單名一個亮字。凱亮三十出頭,城裡調來的乾部,高個子,方臉盤,一頭濃黑頭發梳得齊整。他剛來就盯上了那座老宅。
“這麼好的宅子空著可惜了,”凱亮在村乾部會上說,“修繕修繕,做村委會多好,省得咱們在這漏風的破屋裡辦公。”
會計老趙連忙擺手:“可使不得!村長,那宅子...那宅子不乾淨。”
“啥年代了還迷信?”凱亮不以為然地笑了,“不就是些野貓野鼠鬨出的動靜嗎?明天我就帶人去看看。”
第二天凱亮真就帶人去了。推開斑駁的木門,一股陳腐氣息撲麵而來。院子裡雜草齊腰,正堂屋門虛掩著,凱亮上前一推,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突然,一道紅影嗖地閃過牆角。
“啥東西?”凱亮嚇了一跳。
跟來的村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吭聲。唯有民兵連長大強嘟囔道:“怕是狐狸吧,這地方常有。”
凱亮定睛看去,牆角空空如也,隻有幾縷灰塵在光線中飛舞。他搖搖頭,隻當是自己眼花了。
清理工作進行到第三天,怪事就來了。
那日凱亮獨自在宅子裡丈量尺寸,忽然聽見西廂房有女子輕笑。他循聲而去,推開門卻什麼也沒有,隻有一麵銅鏡擺在梳妝台上,鏡麵蒙著厚厚灰塵。
凱亮隨手擦拭鏡麵,忽然鏡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個紅衣女子,眉眼如畫,正對著他笑。凱亮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再回頭看鏡子,鏡中又變回他自己的影像了。
“工作太累,出現幻覺了。”凱亮自言自語,卻覺得後背發涼。
當晚回宿舍,凱亮做了個怪夢。夢中那紅衣女子盈盈下拜:“小女子胡三娘,修行三百載,寄居此宅。望大人慈悲,容我一隅棲身,必當厚報。”
凱亮驚醒,月光透過窗戶照在牆上,明明晃晃好似個人影。他咽了口唾沫,強自鎮定:“夢,都是夢。”
老宅修繕完畢,村委會搬了進去。起初幾日相安無事,凱亮漸漸放下心來。誰知半個月後,怪事接二連三。
先是會計老趙晚上對賬,明明算好的數字第二天全變了樣;接著是婦女主任說總聽見有人在她辦公室外唱小曲;最邪門的是大強,他非說夜裡值班時有個紅衣女子問他下棋不下。
全村都在議論狐仙的事,唯獨凱亮梗著脖子不信邪。
“都是心理作用!”他在村民大會上說,“咱們要破除迷信,科學發展經濟...”
話音未落,會議室電燈突然啪啪全滅,黑暗中傳來幾聲輕笑,等重新點亮燈,凱亮麵前的茶水灑了一桌,形成個狐狸狀的圖案。
村民們嚇得麵如土色,凱亮也白了臉,卻仍強作鎮定:“電線老化,明天找人修修。”
真正讓凱亮動搖的是他獨自加班的那晚。那時他正為村裡扶貧項目發愁,項目計劃書被縣裡打回三次了,說是缺乏可行性。
“唉,這要怎麼辦啊...”凱亮揉著太陽穴自言自語。
忽然,桌上無端多了一卷發黃的紙。凱亮展開一看,竟是份完整的項目計劃,不僅數據詳實,還特意結合了當地特色,正是他們需要的。
“誰放的?”凱亮四下張望,辦公室空無一人。
窗外月光如水,院中老槐樹下似乎立著個紅衣身影,朝他微微頷首,旋即消失不見。
凱亮跌坐椅中,冷汗直流。
翌日,凱亮悄悄找來了馬老爺子。三杯燒酒下肚,老爺子話匣子打開了:
“那胡三娘啊,不是惡仙。老輩人說,光緒年間屯裡鬨饑荒,就是她暗中點撥,讓村民上山采某種藥材度過荒年。文革時紅衛兵要破四舊,砸這宅子,帶頭那幾個回家後都得了怪病,還是她托夢說隻要不再擾她清淨,便饒過他們。你說,這不是保家仙是什麼?”
凱亮若有所思:“那她為何現在又...”
“宅子動啦!”馬老爺子一拍大腿,“你修宅子動了梁木,那是她修煉的地方。人家沒怪罪就算客氣,還幫你改計劃書,這明擺著是示好嘛!”
凱亮回到老宅,獨自走進後院。對著空院躬身一拜:“仙家在上,晚輩凱亮不知深淺,多有打擾。還請現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