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間,關東黑水縣有個叫周家屯的小地方,屯東頭住著個叫周福來的老光棍。此人五十出頭,瘦高個,略微駝背,平日裡在屯裡私塾教幾個娃娃認字,雖說不甚富裕,倒也清閒自在。
這年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風刮得正緊,雪花漫天飛舞。周福來剛從鄰村好友家吃了酒,踏著半尺厚的積雪往家趕。天色已晚,四野寂靜,唯有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相伴。
行至半路,經過一片老林子時,周福來忽見前方有團黃影在雪地中蠕動,伴隨著細微的嗚咽聲。他本是個心軟之人,便湊近查看,竟是一隻通體金黃的黃皮子,後腿被獵人的鐵夾子死死夾住,鮮血染紅了周遭的積雪。
那黃皮子見有人來,眼中竟流露出幾分人性化的哀求之色。周福來心下不忍,四下張望不見獵人蹤影,便道:“你這小東西,也是條性命,今日遇上我,算你運氣。”
他費力掰開鐵夾,黃皮子掙脫出來,卻不立即逃走,反而人立而起,前爪合攏,對著周福來拜了三拜,這才轉身竄入林中消失不見。
周福來隻當是段奇遇,笑笑便回家了。
轉眼過了正月十五,私塾開課。這日晚間,周福來正在燈下批改學生作業,忽聽門外傳來叩門聲。開門一看,是個身著黃衫、頭戴瓜皮帽的乾瘦老頭,麵容清臒,眼珠滴溜溜轉,透著幾分精明。
“周先生安好,老朽姓黃,乃關內來的藥材商,途經貴地,天色已晚,想在先生處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個方便?”黃老頭拱手道。
周福來本就是熱心腸,見對方言辭懇切,便讓進屋來,又熱了飯菜招待。二人閒聊間,周福來發現這黃老頭見識廣博,尤其對各地風土人情了如指掌,言談風趣,很是投緣。
酒過三巡,黃老頭忽然正色道:“周先生,實不相瞞,老朽並非什麼藥材商,而是修煉有成的黃仙。年前承蒙先生救命之恩,今日特來報答。”
周福來聞言一驚,細看之下,果然覺得對方麵容似曾相識,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與當日所救黃皮子一般無二。他本就信道鬼神之事,當下便信了七八分。
黃仙接著道:“我知周先生一生清貧,卻樂善好施。如今有個機緣,可保先生後半生衣食無憂,不知先生可願一聽?”
周福來好奇道:“什麼機緣?”
黃仙壓低聲音:“屯西頭有戶姓趙的人家,家主趙老栓前日剛過世,留下一筆錢財藏於宅中某處,他家人尚不知曉。我可指引先生取來,足夠先生安度晚年。”
周福來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非我之財,豈能妄取?”
黃仙笑道:“先生誤會了。那趙老栓生前吝嗇,這筆錢本是他克扣長工工錢所得,不義之財。他臨終前良心發現,本想告知家人散給窮人,卻來不及說出口就咽了氣。先生取來,大可部分自用,部分周濟鄉鄰,豈不美哉?”
周福來沉思片刻,仍是搖頭:“即便如此,也該由他家人處置才是。”
黃仙見周福來不為所動,眼中閃過讚賞之色,又道:“先生高義。既然如此,老朽另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我們修仙之輩,修煉到一定境界,需得人間有德之人‘討封’,方能更進一步。”黃仙解釋道,“三日後午時,我會現身於屯口老槐樹下,屆時若先生路過,隻需說一句‘這黃大仙道行不小’,我便能功德圓滿。此事對先生無害,對我卻大有裨益,不知先生可願相助?”
周福來心想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便應承下來。黃仙大喜,又閒談幾句,便告辭離去,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周福來在私塾授課時,偶將此事告知摯友、屯中郎中李守仁。李郎中聽罷皺起眉頭:“福來兄,黃仙討封之事我有所耳聞,但你可曾想過,若它借你之言得了道行,日後行善還好,若是為惡,這因果豈不也要算你一份?”
周福來聞言心中一沉,此話確有道理。
李郎中又道:“我觀此事蹊蹺。那黃仙先以錢財試探,見你不動心,才說出真實目的。這等心機,恐怕不簡單。”
周福來忐忑道:“可我已然答應,豈能失信?”
李郎中沉吟道:“倒也不必直接拒絕。三日後你且稱病不出,我代你去屯口看看虛實。”
轉眼三日已過,午時將至,周福來終究放心不下,還是悄悄往屯口走去。將至老槐樹時,果見黃仙化作原形,一隻碩大的黃皮子,正在樹下焦躁踱步。
周福來正待上前,忽聽身後有人喊道:“周先生留步!”
回頭一看,竟是屯裡跳大神出馬的劉婆子。劉婆子氣喘籲籲趕來:“先生可是要去給那黃仙討封?”